嬴胡亥聽完這話,忍不住笑了笑:“是這個意思嗎?”</p>
中行說含蓄一笑,拱手拜道:“這隻不過是奴婢的些許猜想罷了。”</p>
嬴胡亥點頭道:“嗯,雖說是你自己的猜想,但是朕也聽得出來,倒是有幾分道理在其中的。”</p>
“你也算是費心了。”</p>
“謝陛下誇贊!”中行說俯首一拜,繼而說道:“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李大人南下爲鎮南軍監軍,已經是不可逆轉的事情了。”</p>
嬴胡亥看了一眼中行說,颔首道:“說的不錯,面皮這東西,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看重。</p>
李斯的話都已經說了這麽多,現在要收回,那怎麽可能?</p>
隻不過,朕卻不能不讓皇貴妃去勸說他。”</p>
“陛下恩情過甚,滿朝文武都看在眼中,以後定然會爲陛下以死效命的。”</p>
嬴胡亥擡起眼眸來,中行說不敢與皇帝對視,低垂着眼眉,溫順無比。</p>
嬴胡亥道:“往北邊,長城軍團軍中去監軍,正打算帶上你同行,讓你父親在鹹陽這邊留守,你意下如何?”</p>
“于公于私,奴婢心裏都是歡喜的。”中行說連忙磕頭道:“于公,奴婢爲皇帝驅馳,乃是本分之事。</p>
于私而言,我作爲兒子,當然願意讓父親少些奔波之苦。”</p>
“很會說話。”嬴胡亥點頭道:“平身吧,那朕往北邊去,你就作爲随行之人。”</p>
“奴婢遵旨!”中行說用力磕頭,語氣包含激動。</p>
鹹陽城。</p>
李斯府邸。</p>
李夫人聽到李斯的決議之後,整個人幾乎一口氣上不來,瞬間昏死了過去。</p>
也虧的是公主赢珠下嫁李由的時候,陪嫁的人員裏邊,就有一個藝術精湛的醫者。</p>
又是針灸,又是推拿,小半個時辰過去了,李夫人這才一口氣回過神來。</p>
“阿郎!可不準你南下去,南邊的楚人都是一些野蠻之人,更是不毛之地,氣候炎熱。</p>
你到了那邊,你這一把年紀,你這一副身體,怎麽承受得住?”</p>
李斯看着哭哭啼啼的夫人,卻不爲所動,隻是淡淡的說道:</p>
“昔年皇帝繼承大統,我李斯也算是從龍之臣,而今天下危難,就在眼前,我如何不能東出函谷關?</p>
夫人無複再言。”</p>
李夫人将李斯說的堅決,下意識的将目光看向一邊上的公主赢珠。</p>
赢珠苦澀的搖頭,表示朝政的事情,自己也是無力參與,更況且……</p>
皇帝都已經同意了,自己說什麽,隻怕都是無力回天。</p>
“報!皇貴妃娘娘到!”</p>
房屋外邊的庭院中,冗長高亢的通報聲回蕩開來。</p>
李斯看了一眼夫人,和兒媳赢珠兩人站起身來,快步向着外邊走了出去。</p>
李夫人掙紮了一下,卻閉上了眼睛,眼角邊上的淚珠一個接着一個從眼皮兒縫裏邊流出來。</p>
“勸不住!勸不住!老子兒子都是一個德行,我怎麽就這麽命苦啊!”</p>
“臣李斯……”</p>
“行了!爹爹!你弄這些虛禮,你不累我看着都累了!”李斯方才要躬身下拜,李夭就已經氣惱惱的走了過來。</p>
她冷哼了一聲的說道:“皇帝讓人來找我勸說父親,父親真的就這麽執意南下?</p>
我家族中現而今的權勢富貴,哪一樣不是人間絕巅?</p>
難不成父親還想着到了南陽郡,勸說鎮南将軍虞子期起兵造反,自立爲王?”</p>
李斯滿臉發黑:“混賬!你而今之身份,怎麽可以滿口胡言?”</p>
李夭不甘示弱的瞪了一眼老爹李斯:“放肆!你而今之身份,怎麽可以這般與本宮說話?”</p>
李斯一愣,居然翻了一個白眼。</p>
李夭這邊卻已經憋不住,笑出聲音來了。</p>
“好了好了!”赢珠趕忙說道:“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做什麽?小妹你回到家中,也是時候該好好勸說一下父親了,母親這會兒都已經氣得卧榻不起了。”</p>
李夭對着李斯輕哼一聲,以表達自己的不滿,快步走進了放門裏邊。</p>
随後,房屋裏邊就傳出來了李夭母女撕心裂肺的哭喊聲。</p>
李斯略顯無奈的聳聳肩,心裏覺得這哭喊聲實在是太過于做作了。</p>
難道這母女兩人非要把屋頂的瓦片都震碎了,才肯罷休嗎?</p>
赢珠掩嘴笑了笑,看了一眼李斯,就快步走進房屋裏邊,随後……</p>
三個人無盡的呼天搶地的聲音,一并爆發了出來。</p>
李斯命人準備幾壺好茶送進去,按照這架勢,應該是能吼叫半個時辰左右。</p>
他自己也端了一壺茶,坐在院落的亭子中,緩緩地喝着。</p>
本來這樣的天氣,更适合溫酒喝下禦寒。</p>
但李斯覺得,自己都已經準備南下南陽郡,就應該随時保持頭腦清晰。</p>
果真,半個時辰之後,婢女走出來,躬身請李斯入内。</p>
李斯整理了一下衣冠,緩緩的走了進去。</p>
床榻邊上,三個女人都在緩緩喝着茶潤嗓子。</p>
李斯這會兒又覺得,不管是什麽樣的女人。</p>
遇到事情,最喜歡使用的還是一哭二鬧三上吊。</p>
好在這會兒孩子們都已經長大成人成婚了。</p>
自己的夫人也實在是豁不下臉皮做這些事情,但是帶着幾個孩子在房屋裏邊幹嚎,假裝痛哭這樣沒有底線的事情。</p>
自己夫人還是非常順手的。</p>
“阿郎可曾想好了,你要真的是在南邊出了什麽事情,我們一家人該怎麽辦?”</p>
李夫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很顯然方才她才是主力軍。</p>
李斯正色道:“夫人隻管放心,如果我李斯真的命該死于南邊,皇帝陛下也不會忘記我們李氏一族對于大秦帝國的貢獻的。”</p>
赢珠把茶水往前推了一下,說:“父親看好,這一杯茶水放在這裏,那就是茶水。</p>
可是如果沒有人喝茶,人走了以後,茶水就會冷了。”</p>
李斯沉默了一會兒,忽兒笑道:“人走茶涼的道理,我當然是明白。</p>
可是,皇上不是這樣的人,而且我李斯也不相信,我會死在南邊。”</p>
“可是,父親都一把年紀了!”李夭難受的說:“就真的非要爲了兒孫的未來,去南邊搏一搏?”</p>
李斯搖頭:“我難道不應該爲了兒孫的未來,去南邊搏一搏嗎?”</p>
“更況且,我李氏一族現在在朝野上下,遭受各種攻擊诽謗,如果我到南邊去的話。</p>
對于所有的人,都有好處。”</p>
李斯着重強調了一下:“你們不要太過于擔心,想當年,我輔佐先帝誅滅六國。</p>
那時候的情況比現在糟糕多了,我們不一樣挺過來了?</p>
更況且,現在我去的是鎮南将軍虞子期軍中。”</p>
後邊這句話,完全是說給李夭聽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