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談輕輕的應了一聲，聲音壓抑到了極點，生怕會驚動沉睡在這地下世界的未知存在。</p>
果不其然，小船輕輕地觸碰在石頭上，嬴胡亥伸手摸了一下，忽然一發力直接跳了上去。</p>
他看着前方散發着光芒的一些東西，表情忽然變得很可怕。</p>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城樓，或者換一種說法。</p>
這是鹹陽城東門。</p>
他擡起頭來，向着城門頂上看去的時候，看到了“鹹陽”二字。</p>
地下世界中的鹹陽城。</p>
韓談和王绾兩人也緩緩地爬了上來，韓談還有一把繡春刀刺進石縫裏邊，用腰帶栓在刀把子上，防止小船順着水飄走了。</p>
“這裏是按照鹹陽城修築的，但是隻有一條路，直通鹹陽宮。”</p>
嬴胡亥聲音落下，背負着雙手，一聲不響的往城門裏邊走了進去。</p>
城門洞裏邊，竟然堆着火把。</p>
這倒是讓嬴胡亥有些吃驚，這事情他并不知道，上報的工匠也沒有說過這裏有東西。</p>
稍微一思索，嬴胡亥似乎明白這些火把并不是照明用的。</p>
這火把如果點燃，肯定會産生劇烈的毒氣。</p>
他向着城内看了一眼，到處都光彩絢麗，</p>
以前的他隻是聽着那些工匠說，這些發光的東西，是屬于地下世界的人才能擁有的财富。</p>
長時間和這些發光源接觸，活人最後會在非常恐怖的情況下死去。</p>
因爲這些東西含有非常大的輻射。</p>
其中有一些對人體有害，但究竟是哪一些對人體有害，嬴胡亥也不知道。</p>
他盡量走在大道中間。</p>
大道左右兩邊有房屋樓閣，讓嬴胡亥感到有些驚悚的是，這裏邊就和工匠的描述一樣。</p>
全部都住着“人”。</p>
隻不過，這些人全部都是死人。</p>
清一色的人，從老人到小孩，全部都有。</p>
身上穿着衣着，而且做出各種各樣的動作來，就像是活人世界一樣。</p>
至于這些人怎麽來的？</p>
嬴胡亥大緻聽說過，是六國以前的一些宮人、王族。</p>
“這些人都是不能觸碰的，他們身體裏邊的内髒已經被挖孔，隻有一個皮囊支撐着，裏邊極有可能就是非常可怕的弩箭。</p>
隻要輕微一觸碰，弩箭就會發射出來。”</p>
嬴胡亥輕聲說着，他在一處樓閣下駐足。</p>
韓談下意識的止住腳步，順着嬴胡亥的目光看了過去。</p>
二層樓閣的窗戶邊上光芒照人，竟然是一個宮妝美姬。</p>
高超的防腐技術處理下，那個美姬和活人沒有什麽區别。</p>
精緻的娥眉，動人的面龐，臉上甚至還帶着一抹笑容。</p>
隻是那笑容看不出來是痛苦，還是快樂，又或者是陰森恐怖。</p>
“陛下？”</p>
韓談将皇帝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沒有動靜，下意識的出生喊道。</p>
嬴胡亥輕輕地“嗯”了一聲後，這才說道：“原來，你在這裏啊。”</p>
說完，嬴胡亥轉身就走，他一邊走一邊說：“我以前認識一個從趙國來的公主。</p>
據說是要和某一位公子和親的。</p>
她說趙國要完了，她不願意侍奉秦人公子，希望可以以死明志。”</p>
嬴胡亥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有些輕蔑的笑了一聲：“昔年六國覆滅，不知道有多少忠烈之人殉國自盡。</p>
這樣的人，太多了，朕能記住她，是因爲她縱火點了宮殿的一角。</p>
那天，朕和桃子正在她邊上的宮殿裏邊……”</p>
嬴胡亥的聲音遲疑了一下，臉上露出很好的追憶來。</p>
“所以，朕倒是記住了這張臉。”</p>
“隻是，怎麽也沒有想到，再見的時候，竟然會在這裏。”</p>
街道不算太長，但也有足足五裏。</p>
鹹陽宮皇城的城樓上，站滿了密密麻麻兵馬俑，讓人看上去隻覺得渾身發涼。</p>
城門洞裏變是鎖鏈挂這的巨型戰斧，足有數丈之大。</p>
一口戰斧少說也有上千斤，若是當真落下，隻怕能頃刻間将闖入其中的人斬碎臣肉泥。</p>
嬴胡亥指着前方的城門道：“這不僅僅是威懾和裝飾，如果真的有人闖入這裏。</p>
誤入城門洞以後，那十多把巨斧就會落下。”</p>
韓談和王绾站在一邊上沒有說話。</p>
嬴胡亥向着側邊走了去，他穿過成片的兵馬俑後，口中輕輕的數着數字。</p>
數到了某一個數字的時候，嬴胡亥忽然伸手，把那個兵馬俑抱走。</p>
這兵馬俑下邊，是一個僅僅隻能容納一個人通過的小暗格。</p>
他擡起頭來，目光落在王绾身上。</p>
王绾點頭，表示自己能行。</p>
嬴胡亥直接跳了進去，下邊是一個半人高的密道，裏邊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p>
嬴胡亥憑着感覺往前爬，等到他能看到前方出口散發出來的微微光澤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進入皇宮中了。</p>
這裏，是鹹陽宮。</p>
三百六十五道階梯，象征着周天之數。</p>
嬴胡亥站在一邊上，仰着頭，向着石梯盡頭看去。</p>
在那邊宮殿裏邊，停放着的就是始皇帝的棺椁。</p>
嬴胡亥一步步的向着前方走去，不知道爲何，他感覺自己的雙腳好沉重。</p>
他回頭往後看的時候，韓談已經在最下層的階梯邊上匍匐在地上。</p>
王绾吃力的走在自己身後，他忽然緩緩地蹲了下去，然後就再也站不起來了。</p>
嬴胡亥轉身折了回來，伸手扶着王绾。</p>
王绾吃力地說：“就這裏吧，老臣能陪着先帝，已經是無上榮耀了。”</p>
嬴胡亥歎了一口氣，扶着王绾來到了一邊的高台上。</p>
王绾在皇帝的攙扶下平靜的躺在這片高台上。</p>
他看着皇帝，目中露出激動和趕緊的神情，他忽然掙紮了起來。</p>
像是他周身的空氣都被抽走了一樣。</p>
嬴胡亥緊緊地握着王绾的手，王绾忽然扭頭看着嬴胡亥，渾身上下都不再掙紮。</p>
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平靜了下來，清楚的說：“大秦萬壽。”</p>
然後，王绾平靜的閉上了眼睛。</p>
嬴胡亥眉頭舒展又皺起，舒展又皺起，臉上有些發緊，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p>
所有的感情随即消失不見。</p>
韓談擡起頭來的時候，看到皇帝已經走進天宮深處，背影在他目光的注視下，消失不見。</p>
他靜默的跪在下邊，偶爾擡起頭，看一眼躺在觀星台上的王绾，然後又平靜的等着。</p>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韓談感覺上應該有兩三個時辰。</p>
皇帝緩緩地從天宮中走了出來，他在天宮露台邊上，轉身朝着天宮中始皇帝的棺椁拱手一拜。</p>
然後緩緩地走了下來，韓談跪的已經有些發木的膝蓋微微一沉，有些僵硬的站了起來。</p>
“陛下……”韓談輕輕地呼喚了一聲。</p>
嬴胡亥腳步一頓，随即不回頭的往外走去：</p>
“走，去守護好大秦，這是我的使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