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表情瞬間呆滞下來的王奮,孟春心裏也十分難過的拱了拱手:</p>
“瓦缸不離井口破,大将難免陣前亡!我等從軍衛國,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望将軍節哀!”</p>
說完,孟春便轉身朝着領着那五千軍,向着遠處浩浩蕩蕩的奔走了去。</p>
“将軍!”</p>
周圍的裨将湧上前來,一個個看着渾身發抖的王奮。</p>
王奮猛然擡起頭來,攥緊了手中的陌刀,他把陌刀舉到了自己面前來。</p>
眼淚“吧嗒”一聲,就掉到了雪亮的刀鋒上!</p>
……</p>
“咋們三個修築土牆,阻擊匈奴人有功,朝廷那邊賞賜下來一口陌刀!”</p>
“這東西,聽說王猛将軍都沒有呢!啊哈哈,咋咱們三個誰來分分?”</p>
“王宇你還跟着将軍,這東西你就别想了,給王奮吧,他馬上要領兵駐紮在昭武城,手裏沒有這好東西,怎麽爲陛下戍守月氏舊地?”</p>
“得了得了!我就知道王勝老哥你一直都心疼王宇,我就不争了!”</p>
“你我二人得以升遷,獨自爲将,需要小心謹慎,不比在王猛将軍麾下的時候,我們什麽事情都有他爲我們扛着!”</p>
“兄長你也是!”王奮拱手道:“聽說雲中王的封地就在雲中城,你也要小心伺候這位大王。</p>
我們在軍中做事情,習慣了粗手粗腳,也不知道能不能伺候這位大王呢!”</p>
“放心,爲兄一切都能忍!”王勝拍了拍王奮的肩膀,大笑道:“你我三人都是王猛将軍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孤兒,是将軍給了我們姓氏和名字。</p>
還記得當初我們有多少孤兒在一起嗎?”</p>
王奮道:“怎麽會忘記?我們是在燕國的戰場上,被将軍撿回來,這才沒餓死的。</p>
剛剛道長城邊上的時候,我們還有兩千孤兒軍。</p>
但是跟着蒙将軍打了幾場戰下來,死的死殘的殘,就隻剩下不到一千人了。</p>
再後來……啧啧,多少年過去了?也就隻剩下我們三個了。”</p>
“是啊!”王勝看着一望無際的草原,很是感慨地說道:“我們把生命和青春,都奉獻給了長城。</p>
從此以後,或許不會再打戰了,我們也過安生日子了。”</p>
“學一學那個蒙奚,我們也找個好女人,也是時候爲自己考慮一下了!”</p>
“大哥!珍重!”</p>
“珍重!”</p>
……</p>
“将軍!将軍!”</p>
裨将的呼喊聲,把王奮從短促的回憶中驚醒。</p>
他抹了一把眼裏的淚水,驅馬沖到了大軍陣列前頭,雷聲喝道!</p>
“我不管上邊要我們怎麽做,這些烏氏一族的砸碎是不是要留下活口。</p>
今天,我下達軍令,但凡是我軍中所有将士,刀鋒之下,不留一個活口。</p>
我要我眼睛所有能看到的烏氏族人,全部死在這片大地上,爲我的兄長王勝陪葬!”</p>
“現在!”王奮揮動起來陌刀:“跟随我,殺光所有眼睛能看到的巫師人,不論老弱,不論是否已經失去戰鬥力。</p>
這片草地上,任何一個還能呼吸的敵人,都應該死在我們刀下!</p>
我王奮!”</p>
“铛”的一聲,王奮把頭盔摘下,他“蹭”的一聲,将陌刀搠進泥土中,反手抽出腰間的橫刀來,把頭發割斷拿在手中,嘶聲吼道:</p>
“我王奮斷發立下誓言,如果将來上邊追究起來,要問罪,我王奮願意以死謝罪!”</p>
“嘩啦!”</p>
密密麻麻的大軍中,許多人都摘下頭盔,把頭發割斷,遂而齊聲喝道:</p>
“願誓死追随将軍!”</p>
“願誓死追随将軍!”</p>
王奮收起橫刀,抓起陌刀來,大聲喝道:“兒郎們,跟随我——殺!”</p>
秦軍是不帶頭盔的,但陰山之戰過後,嬴胡亥發現秦軍不帶頭盔容易被流失射殺,所以軍中就有了戴頭盔的命令。</p>
可是這個時候,王奮怒到極點,心中隻想着去爲王勝報仇,反而讓全軍怒發沖冠,甩掉頭盔,如同地獄魔鬼一樣,奔赴這片戰場!</p>
烏長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依舊對着自己窮追不舍的雲中王,郁悶的真的是差點吐血了。</p>
這活生生追了自己一夜啊!</p>
胯下的戰馬也是越跑越慢,口鼻裏邊都在向外冒着白沫子,幾乎都要跑死了。</p>
追随在赢審身邊的秦軍,一個個悶着頭,驅馬狂追。</p>
這期間,有人從馬背上掉下去,卻一聲不響,那是活活累死了。</p>
前邊烏長身邊的軍卒,也是越來越少。</p>
唯獨那個放冷箭神箭手,卻一直都端坐在馬背上,偶爾會朝着後邊看一眼。</p>
天亮了?</p>
赢審回頭看了一眼從東邊升起來的太陽,嘴角忍不住笑起來了。</p>
爲何?</p>
烏長現在正在向着西邊跑,但是太陽是從東邊升起來,那個神箭手昨天晚上摸黑射死了數十人。</p>
赢審都被他吓得掉下過馬背,足可見其箭法有多可怕了。</p>
可是這會兒,東邊升起的朝陽霞光萬道,那神箭手一回頭,頓時就會被霞光晃的兩眼發暈,什麽都看不到。</p>
可赢審不一樣,他也會射箭,雖然不敢說百步穿楊,但是自幼就跟着皇宮侍衛們學武的人,哪怕不是天生習武的材料,那也不會差多少。</p>
昨天晚上赢審沒有想過用弓箭射殺前邊的騎兵,主要是因爲它從來沒有在晚上射過箭……</p>
他這樣錦衣玉食的大秦公子,怎麽可能晚上不會睡覺去練箭?</p>
光明,給了他光明的眼睛。</p>
哪怕昨天晚上因爲回想那些侍衛交給他的馬戰套路,差點被那個手提狼牙棒的賊将打死,可這個時候,他還是願意相信那些人教授他的箭術。</p>
“誰身上有扳指!”赢審轉頭,低聲向着身邊的秦軍們問道。</p>
扳指是佩戴在手指頭上,用來勾住弓弦的,保護手指頭的護具……咳咳,簡單點說,赢審之前聯系箭術的時候,都是帶着扳指的,而且用的多是軟弓,遠比不得軍中硬弓。</p>
扳指這種東西,并非是一開始就和戒指一樣,是作爲裝飾品,相反它是戰争用品。</p>
一個秦軍擡起手來,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老繭,尴尬的說了句:“大王,我們在長城邊上,個個和都是皮糙肉厚的,很少有人用扳指。”</p>
其餘的人左看右看,顯然是誰身上都沒有帶着扳指這種嬌貴的物什……</p>
換言之,大家都是糙漢子,射箭開弓的時候,極少用到這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