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己就比什麽人都清楚，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忠誠，都是需要維持的。</p>
青草隻能喂養綿羊，而猛獸則需要血食來喂養。</p>
這天下就是一塊血食，用百姓來養虎狼，那百姓也會變成虎狼；用逆賊來養虎狼，虎狼不僅不會弑主，反而還會越發擁戴主人。</p>
“貴妃在軍中留下了非常好的名聲，陛下現在還想不出什麽好的封号？非要等到禮部那邊想嗎？”</p>
許莫負看着遠處，柳依依在馬背上，正和一群傷兵走在一起。</p>
秦軍最後的血戰在雞頭山下，但真正戰死的人不過一千多，大多數都是受傷了的人。</p>
嬴胡亥輕輕皺了一下眉頭：“秦家莊邊上，重新開了一處場院，那邊的土地被受傷的老卒們修成了一座城。</p>
朕還在想着，哪座城，應該叫什麽。”</p>
許莫負道：“陛下此前不是說過，要在鹹陽修築一座忠烈祠？但凡是我大秦戰死的英靈，全部都修靈位，供奉在其中嗎？”</p>
嬴胡亥收回了看向柳依依的目光：“你的意思是，那座供給老卒們居住的城池，就叫做忠烈城？”</p>
“除了忠烈這兩個詞，又有什麽配得上他們爲大秦的付出。”</p>
嬴胡亥看着那些被裹挾在軍中的俘虜，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其實，朕不想讓他們在一座城池裏邊，待着等死，朕更想讓他們有一個家。”</p>
“陛下的意思是……”許莫負順着嬴胡亥的目光看了過去，她看到那些被俘虜的女人們，大多數都坐在馬車上，雖然臉上帶着惶恐之色，左看右看。</p>
但從被俘虜到現在，卻并沒有被軍卒虐待。</p>
相反，皇帝反而還在軍中下達了明文規定，不準虐待這些婦人。</p>
換言之……</p>
這其中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p>
但凡是被亂軍虐待過的女人，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奇迹了，更别說以後能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活着，至于生育能力，更是會遭受毀滅性的損傷。</p>
“這些女人本就應該殺頭的，是皇帝的恩典讓她們活了下來，陛下在擔心什麽？”</p>
嬴胡亥緊緊皺眉頭，似乎想到了些什麽。</p>
能提起沉重劍刃的手，握不住飛舞飄落的花。</p>
這是很多鐵血戰士的真實寫照。</p>
嬴胡亥沒說話，他驅馬跑到了一群傷兵邊上，這些傷兵中最嚴重的人不是斷了腿，就是斷了手。</p>
如果沒有大秦精良的鋼闆甲胄保護，這樣的人軍中恐怕會多出一萬來。</p>
但這一次，隻不過是三千有餘。</p>
“陛下！陛下！”</p>
一雙雙充滿渴望，像是看着神明一樣的眼睛，全部都落在了皇帝身上。</p>
嬴胡亥忽然感到肩上的重擔很沉。</p>
他翻身下馬，跟在闆車邊上走着，一個斷了手臂的老卒激動不已的給皇帝挪了一個位置。</p>
嬴胡亥笑笑，一轉身就做到了大闆車上。</p>
“老哥們，回到鹹陽，都有什麽打算？”</p>
皇帝的話，瞬間讓所有人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p>
有的老卒已經激動得再流淚了。</p>
“皇上需要我們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别看我們斷了腿，斷了手，但上了戰場，照樣是生龍活虎的好漢！”</p>
嬴胡亥忽然想到了餘吃豬幾個老卒，似乎餘吃豬他們，當初也是這樣和自己說的。</p>
大秦男兒身體中流淌的血液，永遠是戰至終章的血！</p>
這一點，嬴胡亥無比确認！</p>
哪怕在正史上，也确實是如此。</p>
關中子弟皆豪傑這句話，說的關中，就是函谷關，函谷關之中，就是函谷關以西。</p>
函谷關以西是什麽地方？</p>
老秦。</p>
哪怕是正史上，将匈奴人打的徹底服軟的漢武帝，他麾下的軍隊，也依舊是老秦人組成。</p>
隻不過那個時候換了一個說法，叫做漢軍。</p>
可，老秦人骨子裏的血，卻依舊不會改變。</p>
“老哥幾個，年歲也不小了，就沒想過成個家？找個女人？生個娃？</p>
咋們大秦新政以後，就準備開始在各地開書院，你們的孩子将來都是免費進入書院學習的。</p>
不管将來做文官還是武将，都是一條出路。”</p>
“皇上……皇上是覺得我們沒用了嗎？”有個鬓角發白的老卒低着頭，渾身顫抖的說着。</p>
嬴胡亥伸手拍了拍這老卒的肩膀：“老哥别這樣想，你想想看，你要能在床上弄幾個女人，爲大秦多生幾個好兒郎，不一樣是壯哉我大秦國力？</p>
更況且，你這把年紀了，本就應該是在家中享福的時候，沒記得我之前下的诏嗎？</p>
我讓軍中的人，都不得虐待那些女人，就是想等着到了鹹陽，老哥們看上眼了，朕爲你們住持婚禮。”</p>
嬴胡亥擡起頭來，目光環視着所有的人，笑了起來：“勞資看過，那些女人個頂個的漂亮！</p>
胸脯大，屁股也大，絕對能生兒子！”</p>
“哈哈哈哈……”</p>
老卒們聽着皇帝粗糙的話，一個個都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p>
嬴胡亥也跟着笑了起來，在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或者說來到這個世界之初。</p>
他認爲男兒統帥大軍，劍鋒所指千軍萬馬聽從調令，是非常熱血和壯哉的一件事情。</p>
可是當他真正經曆了這兩場戰争之後，才明白熱血的背後，有無數人把珍貴的性命都交給了自己。</p>
每當自己的一句話，就能主宰無數人命運的時候，嬴胡亥就變得越發慎重。</p>
皇帝，并不是那麽好做的。</p>
做得好是皇帝，做不好就是狗皇帝。</p>
“秦家莊外邊，修了一座城，朕打算取名爲忠烈城，老哥們願意在裏邊呆着安家落戶，那就在裏邊安家落戶。</p>
喜歡到鹹陽湊熱鬧的，就來鹹陽湊熱鬧了。對了，長安城那邊也挺熱鬧。</p>
但是你們手裏的賞錢和月俸守好了，前往别被長安城的風騷小娘們騙光了才是。”</p>
老卒們一個個笑哈哈的看着皇帝。</p>
嬴胡亥也忍不住笑着說道：“在軍中待久了，要真的是成家立戶，記得對婆娘好點。</p>
别動不動就打婆娘，這人呢，隻要你付出真心，那别人怎麽會人心辜負你呢？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p>
“陛下說的是，就像我們老哥幾個，在雞頭山下邊的時候，我們就扛着上将軍的大纛往前沖！</p>
咱也不用回頭看？</p>
爲啥？</p>
咱可不怕兄弟們把我們丢在戰場上，隻要我們能抗住大纛，往前沖就是了，後背，生死，全部都交給兄弟們！”</p>
一個雙手齊齊從手腕斬斷的老卒，一臉激動地和嬴胡亥說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