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嬴胡亥很意外,這斷臂老軍居然會寫字,隻不過這六位的名字,比起他們的生平來,實在是有點……不堪入耳……</p>
獨臂老軍的名字叫——餘吃肉……老猛子的名字叫做勞命大,斷了條腿的那個昔年屠睢的親兵,聽着叫老周,實則人家叫做屠豬……</p>
這兩個,一個叫做餘吃肉,一個叫做屠豬……</p>
另外一個沒有手巴掌的,似乎是傷到脊椎,直不起腰來的人叫做狄富,這個算是六人中比較好的。</p>
剩下兩個腿上和手上都有些問題的老軍,一個叫做古小刀,另外一個叫做錢燒火……</p>
于是,六個人的名字就是,勞命大、餘吃豬、屠豬、狄富、古小刀、錢燒火。</p>
餘吃豬擡起頭來,無比鄭重的把竹簡雙手呈給嬴胡亥:</p>
“沒有從軍之前,我們都沒有名字的,都按照家裏排行第幾叫,後來從軍以後,要登記名字,好多都是軍官給取的名。”</p>
聽着餘吃豬的話,嬴胡亥這倒也了然起來,難怪這些名字會這麽古怪,感情都是随口瞎起的。</p>
“至于當初我們跟着的将軍,我那個将軍是叫做趙烽,已經死在了南征途中,除了屠豬是屠睢的親兵以外,我們都是趙烽将軍麾下,第一營的兵,這校尉叫什麽,哎呀,好些年頭了,你們還記得嗎?”</p>
餘吃豬看向其他的人,勞命大搖了搖頭:“記不清楚了,這都好些年的事情了,我也隻記得将軍叫做趙烽,據說還是咋們大秦宗親呢。”</p>
蒙蕙下意識的看向嬴胡亥,隻見得嬴胡亥目中有些意外之色,因爲趙烽這個名字,他确實聽過,甚至于還見過這個人。</p>
這個人和餘吃豬說的那樣,确實已經死在了南征百越之戰中。</p>
“放心,我認識幾個做大官的,我隻要幫你們說一聲,就沒問題的。”</p>
嬴胡亥收起竹簡來,伸手端起酒碗,緩緩的站起身來,看着六人,肅容道:</p>
“請!”</p>
“請!”</p>
六人也起身,瘸了腿的屠豬也在勞命大的攙扶下站起身來。</p>
一口喝光碗中烈酒,嬴胡亥從衣袖中再度摸出兩塊馬蹄金來,丢在桌子上。</p>
他笑着看了看花香:“對他們好點,這都是爲我大秦拼過命的人,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今天的好日子。”</p>
“哎呀!有大官人這句話,以後他們就是我爹,我這馬上就有了六個爹!”</p>
一下子就得了好幾塊馬蹄金,一點也不誇張的說,就算是在長安城裏,一被子吃穿也不愁了。</p>
如果是到了偏僻一些的地方,幾輩子的吃喝都有了。</p>
嬴胡亥笑了笑:“做爹倒是不用,他們做事情但凡是那裏做不好的,少些打罵就成。”</p>
“哪裏的話!有了秦大爺的一句話,我哪裏還敢呢?”花香笑眯眯的說到。</p>
嬴胡亥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在一邊上一直沒有說話的蒙蕙:“回家了嗎?夫人?”</p>
“是該回家了。”蒙蕙點頭,獨臂的餘吃豬急忙跟了出去:</p>
“秦大爺莫急,小人給你套上馬車!”</p>
勞命大更是火急火燎的跑出去,忙着給嬴胡亥牽馬去。</p>
馬車重新在長安城中緩緩的走了起來,嬴胡亥坐在駕杆上,回頭看的時候,六個老卒跪在街道上,齊齊的朝着這邊磕頭。</p>
“讓兵部所有的官員來見朕,朕就在府衙等着他們。”</p>
“喏!”蕭何低聲應道,随即他又道:“臣鬥膽一問,陛下可是爲給類似于餘吃豬這樣的老卒争口氣?”</p>
“不僅是争口氣,而是讓天下所有的大秦将士們知道,自己爲帝國拼死,虛耗青春,帝國卻不會不顧他們,讓他們老年無所依,在街道上乞讨要飯過日子。”</p>
嬴胡亥眯着眼:“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敢拿出來說,恐怕還是怕得罪一些人吧?”</p>
蕭何笑了笑:“陛下聖明!”</p>
“你蕭何也不敢說?”嬴胡亥忽然反問了一句。</p>
蕭何正色道:“臣唯實不知。”</p>
“皇後,大将軍知道嗎?”</p>
“知道。”蒙蕙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不僅我父親知道,就是妾身也知道,可是曆朝曆代都對這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p>
一旦開了口子,那朝廷每年都要有很大的一筆錢财支出……”</p>
“天地人心碑才立起來沒多久呢!”嬴胡亥不悅的說道。</p>
蒙蕙苦笑道:“最重要的是,這些錢發下去以後,最大的可能是進了少數人的腰包,這些老軍們,恐怕依舊得不到任何幫助。”</p>
“蕭何,你這些天待在鹹陽城裏邊,你和我說說,鹹陽城一個普通人,一個月多少錢就夠活命了?”嬴胡亥沒有和蒙蕙争論這個問題,反而看向蕭何。</p>
蕭何沉吟片刻:“單單隻是吃飯的話,二十錢就足夠了,而且一定管夠,管吃飽了。”</p>
嬴胡亥轉頭看向蒙蕙:“就算是現在有一萬,也隻不過是二十萬錢,二十萬錢對于整個大秦而言,很多嗎?”</p>
“任何高大的房屋建築,都是一顆顆細小的沙粒,不斷累積,這才有了高大華麗的房屋。</p>
如果大秦是高大華麗的房屋,那這些無人照看的老卒,便是構成大秦的基石。</p>
基石壞了,誰看到都可以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現,肆意掩蓋,但是朕不一樣,朕是這個房子的主。”</p>
蒙蕙忍不住笑出聲來:“既然陛下這麽說,那妾身就算是少吃點少穿點,也要想辦法把這些老卒養活了。”</p>
“朕是那等無用的男人?需要自己的皇後縮衣減食,來保證國庫用度?”</p>
蒙蕙目中無可避免的出現崇拜之色:“不用!陛下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人!”</p>
長安城縣令府中,高官滿座。</p>
皇帝嬴胡亥端着一杯清茶,禮部侍郎蕭何則有條不紊的将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順帶着将皇帝的意思非常明确地說出來。</p>
“按照現在鹹陽城和長安城兩地方的物價合算,一個普通軍卒的月俸是一千錢,折合就是一兩銀子。</p>
禁軍的月俸是五兩銀子,白起将軍人屠軍的月俸,則是十兩銀子。</p>
但是這些退役下來的老軍卒,給多少月俸才是最合适的?”蒙恬拱手說道,目光也看向了皇帝。</p>
嬴胡亥将手中的茶杯輕輕放下,看向兵部諸多官員,緩緩道:“大将軍說,一個普通軍卒月俸一兩銀子,禁軍月俸五兩銀子,那朕就非常好奇了。</p>
這些錢到了普通士兵手中,剩下多少?”</p>
衆人臉色微變,皇後在一邊上爲皇帝添加茶水。</p>
“婁敬,去查查看,慢慢查,仔細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