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斷腿老軍喝光了碗裏的烈酒，這才繼續說：</p>
“我瞅準機會，向着換一個算一個，等着那人走進以後，我抄起劍來，給他來了一個對穿。</p>
心裏覺得也夠本了，隻是怎麽都沒有想到，他們把我圍了起來，一個提着戰斧的南蠻子，領着一群人湧上前來，把我按倒在地上，拿戰斧把我的腿生生剁了。”</p>
“我當時就疼死了過去。”瘸腿老軍咬牙切齒的說，随即看向了那斷臂老軍：</p>
“醒過來的時候，就是老哥救了我，他說任嚣将軍發兵追了上去，那些人正把我捆在木杆子上，準備放火活燒了我，就被他們救了下來了，這人啊，命不該絕，怎麽都死不了的啊！”</p>
嬴胡亥歎了一口氣，端起酒壇自來，給這斷腿老軍滿上。</p>
“請！”他舉起酒碗來。</p>
斷腿老軍急忙端起酒碗，受寵若驚的回敬嬴胡亥。</p>
“倒是今年冬天的時候（再說一遍，各位哥哥，别罵我，秦朝一年的開始是十月份……），皇帝往北邊去打匈奴人，我們老哥兄弟幾個，還想跟着去的。”</p>
“還沒有走到軍寨門口，就被人攆了回來，說軍隊邊上不準讨飯，哈哈哈……”</p>
獨臂老軍笑得很開心，随即卻又歎了一口氣：</p>
“不是我們兄弟自吹自擂，軍隊裏邊那些年輕的軍漢，拿出來我三招之内，就能把他打趴下。”</p>
“酒喝多了就開始和秦大爺吹牛了！”花香忍不住湊了過來。</p>
嬴胡亥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這老卒剩下的一隻手臂，顔色黝黑，而且看起來非常幹瘦。</p>
“吹牛？”獨臂老軍似乎真的是醉了，他伸出五根手指，爪一樣平放在酒案上，要表演自己的殺人技。</p>
“老闆娘看好了！”</p>
話音落下，獨臂老軍猛然一發力，五根手指頓時深陷酒案中，聲音清脆無比，一時間五個指洞便出現在了平坦的桌子上！</p>
“哎呀！”花香驚叫一聲：“要死要死！你把桌子抓爛了，以後還怎麽拿出來給客人喝酒？”</p>
“我陪了！”嬴胡亥衣袖中又丢出一塊馬蹄金，花花香頓時不敢再說半個字。</p>
嬴胡亥伸手抓了一塊烤肉，一邊吃一邊問道：</p>
“我大秦老卒，像幾位老英雄這樣的，多不多？”</p>
“唉！怎麽說呢，多了去了吧……”獨臂老軍歎了一口氣，端起酒來，“現在好多都在鹹陽和長安這邊讨飯。</p>
長安城修築起來以後，還算是好多了，基本上隻要能動的，都能找得到一些事兒，雖說很累，吃的也不好，但比起以前隻能和狗搶飯食吃，都覺得幸福的時候比起來，卻已經不知道多麽幸福了。”</p>
“唉——”嬴胡亥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大口大口的把手中的烤肉吃完，“那天下其他地方的老卒呢？”</p>
“都在鹹陽，咋們從軍的，都明白一個道理，國都這邊讨飯，還有人在乎，去别的地方，不被人家打就算是好的了。”</p>
“那我們長安城和鹹陽這邊，大緻上還有多少和你們這樣的人？”</p>
斷臂老軍笑了笑：“應該不多。”目中有些心酸的說：</p>
“有的老卒還在家裏，家裏孩子孝順的，都不會讓他們出來在外邊等死的。</p>
隻是我們這些個老卒，有的無家可歸，有的是不想家裏承擔多一個無用之人的人頭稅，自個兒出走的，家裏的人也不一定找得到。”</p>
說着，他轉頭看向一邊上一個同樣斷掉一隻手臂的人：“就像老周，他就一個兒子，兒媳婦也算是孝順，就爲了避開人頭稅，所以才在外邊。”</p>
“可别這樣說，我就是在家裏呆着沒什麽用，出來和老兄弟們待着，也覺得安逸。”老周笑了笑，抿了一口烈酒。</p>
嬴胡亥忍不住道：“我記得老卒退下來，家中不是要免稅的嗎？這再怎麽說，也是用命換回來的免稅，難不成有人亂做？”</p>
“嘿，這怎麽說呢，這事情吧，要放在大爺這樣的人身上，那肯定沒有人敢欺負你，也沒有人把你用命換來的免稅給代替掉。</p>
像我們這樣的老卒，誰還會在乎？</p>
有點關系的人，也就全部都給頂替名額去了，所以啊，這事情沒法說，要是扯到上頭去，倒黴的依舊是我們這些人，上邊那些人，誰都是有關系的呢。”</p>
嬴胡亥端起酒碗來：“來，敬你們！”</p>
獨臂老軍六人急忙端起碗來，表情鄭重。</p>
“人呢！都去哪了！”正在這個時候，酒肆外傳來非常粗暴的怒喝聲。</p>
嬴胡亥眉頭一皺，蕭何急忙向着外邊走了出去。</p>
花香有些擔憂的看了去，蒙蕙笑道：“放心吧，我這家仆很會做事。”</p>
招娣則不受控制的顫抖着，好在她人縮在花香身後，倒是沒人注意到她的異常。</p>
不過她很清楚，這頓酒喝完以後，腥風血雨即将到來，皇帝的屠刀将會毫無分别的落在那些明面上冠冕堂皇、暗地裏卻是醜惡嘴臉的人身上。</p>
果不其然，隻是片刻時間後，蕭何就已經走了回來，拱手道：“主人放心，是一個前來巡查的錦衣衛，責問爲何大白天不開門做生意，責問爲何關門，我稍作解釋，他這就走開了。”</p>
嬴胡亥倒是有些稀奇起來，忍不住看向花香：“這邊不招攬生意，錦衣衛都管？”</p>
“那可不是呢？秦大爺有所不知。”花香急忙給嬴胡亥倒酒，笑道：“現在城中的一切，錦衣衛都管，他們這些大人，可是巴望不得我們晝夜不要停歇，把長安城的商業般的紅紅火火起來。”</p>
嬴胡亥沉吟了一會兒，看向那斷臂老軍：“幾位老英雄都叫什麽名字，大可記下來，我在朝廷上有些關系，倒是可以幫着你們找找看。”</p>
“哦？若是能免掉我娃兒的各種雜稅，大爺讓我做牛做馬，我絕無怨言！”老周急忙跪了下來！</p>
嬴胡亥心理一顫，咬牙道：“我受不起！受不起啊，快起來，你們把你們的名字說下，當初在誰麾下，隻要名字不記錯，就能幫到你們。”</p>
“有勞秦大爺了！”斷臂老軍起身，從一邊櫃台上取來一支毛筆，渾身發抖的招娣則抓着一片竹簡，放在了酒案上，斷臂老軍輕輕一抓就按出的五個指洞邊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