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大一會兒,一個渾身上下纏繞着鎖鏈的魁梧之人,被拖到了大殿上來。</p>
他身上染血,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刀鋒般盯着嬴胡亥。</p>
“跪下!”陳勝低吼,手裏的繡春刀狠狠地砸在他小腿彎上。</p>
這人面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目光卻越發堅定,他開口喝道:</p>
“篡位之君,有什麽資格讓我跪下?”</p>
“你找死!”</p>
陳勝手上越發用力,繡春刀刀鞘狠狠的戳在這魁梧巨漢的小腿彎上,魁梧巨漢身形一個趔趄,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他小腿彎的位置處,隐約可見血水淌下,筋肉都已經外翻出來。</p>
“朕認得你。”嬴胡亥擡了一下手,陳勝這才立于側邊。</p>
“昔年,我大秦有一巨人,喚作阮翁仲,此人身高過丈,可我記得似乎是北上将兵的時候,他死了的嗎?”</p>
下跪的那人表情微變,但一雙眸子依舊兇惡無比的瞪着嬴胡亥。</p>
嬴胡亥卻輕笑一聲:“你當然不是阮翁仲,阮翁仲勇猛不可敵,自然沒有那麽輕而易舉就被拿下。</p>
現在細細想來,那阮翁仲正值壯年,怎麽可能就死了呢?</p>
這或許和扶蘇詐死,有一定的聯系。</p>
而你,則是阮翁仲身邊那個忠心耿耿的仆從,阮翁仲賜名阮奴。</p>
你也爲扶蘇門客之一。</p>
你或許不知道,昔年我爲公子時,曾見過你跟随在阮翁仲邊上拜見先帝。</p>
阮翁仲所持兵刃爲一口巨刃,數丈之長,換做破軍天刀,而你就是那個爲他扛着天刀的人。”</p>
“你既然都已經知道了,那還說這些做什麽?”阮奴咬牙,随即冷笑一聲:</p>
“如果你想從我身上找出扶蘇公子在什麽地方的話,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我絕對不會把扶蘇公子在什麽地方告訴你!”</p>
“看!什麽叫做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朕還沒有問他,他就承認自己知道扶蘇公子在什麽地方了!”</p>
“哈哈哈……”左右兩列的錦衣衛都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p>
嬴胡亥擡了一下手,一個錦衣衛快步走上前去,将一份竹簡展開,阮奴一看,頓時雙目圓睜,怒獅般吼叫起來:</p>
“狗皇帝!你到底做了什麽!公子的寫給王小姐的親筆書信,怎麽回在你手中!”</p>
“大膽!”宣貴妃聽不下去,怒聲叱道:“陳勝掌嘴,叫他口吐污言!”</p>
陳勝聞言,走上前去,左右開弓抽得阮奴口鼻間都在飙血,他這是下了狠手,才五六下,阮奴耳朵中,都已經在向着外邊滲血。</p>
嬴胡亥這才擡起手來,示意陳勝停下。</p>
“朕當然不需要你來說扶蘇在什麽地方。”嬴胡亥輕蔑一笑,那幾乎已經看不出人樣的阮奴掙紮着,一張嘴帶血的牙齒就從口腔裏掉了出來,他目中竟然依舊帶着不屑之色看向嬴扶蘇。</p>
“我……我雖然……愚鈍……可是……卻不會……上……上當!”</p>
“會稽郡、吳中城!”</p>
輕蔑不屑的聲音回響在阮奴耳朵邊上,他整個人頓時驚恐無比的看向嬴胡亥,目中那咄咄逼人,滿懷不屑的神光,就此潰散。</p>
“怎……怎麽……”</p>
阮奴已經變得口齒不清。</p>
嬴胡亥輕蔑一笑:“你當真以爲朕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你以爲他還能舉事,重掌天下不成?</p>
你姑且問問,朕麾下的百萬雄師,是否答應!”</p>
“待下去!留一條命,朕另有他用!”</p>
“喏!”錦衣衛的人拖死狗一樣把阮奴拖了下去。</p>
嬴胡亥又道:“将王绾帶上來。”</p>
“喏!”陳勝領命而去,片刻時間後,衰老了許多的王绾被帶了上來。</p>
“老臣有罪,死罪!”</p>
嬴胡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停磕頭的王绾,微微搖了搖頭:“王绾,朕問你,你當真不知此事嗎?”</p>
“昔年公子扶蘇勸谏先帝撤銷焚書令失敗之後,儒家内部也已經出現争端,遂而分列成爲關東儒家,關西儒家。”</p>
嬴胡亥微微看了一眼許莫負,她身爲道家掌門人,這樣的事情如果是真的,她或許會知情。</p>
許莫負開口道:“早些年,本宮确實是聽說過儒家内部不知道因爲什麽事情,分列成兩派。</p>
不曾想,竟然是因爲公子扶蘇的事情。”</p>
“臣絕不敢有所隐瞞,不管公子扶蘇是生是死,大秦都隻有一個皇帝,那就是陛下!”</p>
“昔年你女兒與公子扶蘇關系密切,你可知曉?”嬴胡亥反問</p>
王绾拱手拜道:“臣自然知曉,但伴随着陛下繼承大統,誰人還敢提過往之事?”</p>
“你說你要爲先帝守靈?”嬴胡亥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p>
王琯重重的磕頭,老淚長流:“按我大秦律法,罪臣全族上下,都該處死。</p>
陛下若是這樣做,臣也絕無怨言。”</p>
“罷了!”嬴胡亥揮了揮手:“你一族上下,都去骊山爲先帝守靈,朕也不欲興殺孽,但王荷華……”</p>
“臣不敢有過多的要求,小女謀逆,論罪當誅!”</p>
嬴胡亥側過頭,想到自己當初和王绾談論科舉制度時候,那種興奮的程度。</p>
再看現而今……</p>
“鳥之将死、其鳴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還有最後一言,懇請陛下采納!”</p>
“你說吧。”嬴胡亥的聲音不免也有些輕微顫抖。</p>
“陛下欲興科舉,焚書令撤銷,乃是勢在必行的事情,非是臣自誇儒家學問。</p>
陛下要帝國穩定,儒家學說更加合适。”</p>
嬴胡亥不免有些動容,此言算是發自王绾肺腑了,若儒家學術不合适大一統王朝的話,那爲什麽兩千多年封建王朝,都以儒家治國?</p>
這其中的儒家思想或許是因爲人爲原因,發生了一些逆轉和變化,但是其大勢依舊不變。</p>
“朕知道了。”嬴胡亥忽然感覺自己有些說不出來的疲憊,他吃力的揮了揮手,擡起頭來的時候,發現王绾立在大殿外,轉過身來,正朝着他磕頭。</p>
“傳令下去,擢淳于越爲吏部侍郎,接手王绾此前所有事宜!”</p>
大殿外,皇帝洪亮的聲音傳出。</p>
王绾額頭貼在大殿的地磚上,身軀猛然一震,止不住的老淚縱橫起來。</p>
“陛下歇歇吧!”</p>
或許是因爲兩人現在的關系,許莫負看向滿臉疲憊的皇帝,心中很是心痛。</p>
“現在還不是歇息的時候。”魯勾踐直接傳進大殿來,他拱手拜道:“陛下!長公子扶蘇不再會稽郡、吳中城!”</p>
“那他在什麽地方?”</p>
嬴扶蘇猛然坐立起來。</p>
魯勾踐伸手指着腳底下:“他在……鹹——陽——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