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演戲”持續了沒多長時間,大祭司忽然停了下來,他從身上取出一個酒壺,然後拉開了祁連被他撒過鹽巴的手臂,這個動作又疼得祁連呲牙,差點昏死過去。</p>
“忍着點,我們已經走出匈奴軍大營,在朝着秦人的營地走去!”</p>
大祭司面無表情地說着,用酒水沖洗着祁連的傷口。</p>
祁連整個人瘋狂的顫抖了片刻,随後腦袋一歪,昏死了過去。</p>
大阏氏抽出一把匕首,把祁連身上的繩索全部劃斷,她看着大祭司,有些無奈的說道:</p>
“這個孩子比起當年的你來,實在是差的太遠了,清洗傷口這樣的事情,竟然都讓他疼得昏死了過去。”</p>
大祭司搖了搖頭:“都怪我當年太過于信任頭曼,如果我多一個心眼兒的話,那我們一家人也不至于像現在一樣,要去秦人那邊搖尾乞憐。”</p>
說着,大祭司從一邊去來一套幹淨的袍子,幫着祁連換上。</p>
大阏氏眼淚一顆接着一顆:“你說,如果秦人的皇帝不接納我們,我們該怎麽辦?”</p>
大祭司沉默了一會,他看着昏迷中的祁連緊皺着眉頭,自己也不由得皺緊了眉頭:</p>
“如果我們不出來,不去投靠秦人皇帝,那我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死掉,世界上有比這樣更痛苦的事情嗎?”</p>
大阏氏已經哭得哽咽起來。</p>
大祭司卻沒有掉一個眼淚:“但我們去投靠秦人的皇帝,尚且有一線生機。”</p>
他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像是秦人的那個吳狗子一樣,他當初來見大單于,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來的,結果活下來了。”</p>
大阏氏擦掉眼角的淚水:“希望我們對于秦人的皇帝還有一些用處。”</p>
從匈奴軍營到大秦軍營這段路程,是大祭司這一生走過最遠的路。</p>
這遠比當年他身受重傷,一個人遠走他鄉,最後苟延殘喘活下來的那段時間更加艱難。</p>
一個人心裏一旦有了牽挂,那無論他做什麽事情的時候,他身上都有幾座看不見的東西壓在他身上。</p>
“走吧,我大秦皇帝就在大帳中!”到了大秦軍營以後,那個像是女人一樣的宦官,忽然從那非常誇張的高大露天卧榻上走了下來。</p>
也正是到了這個時候,大祭司才發現這個大秦皇帝最爲信任的宦官,他的腳有些問題,走路的時候,一搖一拐的。</p>
祁連還在昏迷,大祭司和大阏氏兩人都沒有選擇叫醒他,一來是這個孩子已經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在不确定這一家人能不能活下來之前,能然他多睡一會兒,就讓他多睡一會兒。</p>
二者,怎麽說這件事情,成爲了最大的問題。</p>
或者說,大祭司不知該怎麽面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兒子。</p>
那麽同樣,祁連那邊,或許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自己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父親,而自己曾經以爲的父親,卻是自己真正的殺父仇人。</p>
“其實,你們如果不來的話,應該還能活一些時間?”韓談忍不住笑了起來。</p>
大祭司眼睛看向了左右,秦軍并沒有任何異常的動作,反而不遠處那些秦軍正在操練,震天動地的怒吼聲。</p>
遠處霹靂炸開一樣的弓弦振動聲音,所有的一切,都領大祭司感到有些恐懼。</p>
“但如果我們不來的話,我們可能會死得更快!”大祭司伸手指了指身後的馬車:</p>
“那裏邊的人,是頭曼的大阏氏,但……”大祭司嘲諷一笑,他伸手指着自己:“你可能不知道,在二十五年前的時候,她是我的大阏氏,而我是匈奴的左賢王!”</p>
韓談吃驚的看着大祭司,随即冷笑:“這樣的謊話,你隻管說來,我又怎麽會當真?”</p>
“可這是真的?”大祭司苦笑一聲:“算了,我還是見到你們大秦的皇帝再說吧,我認爲,他會相信我說的是真的!”</p>
一刻鍾後,大祭司見到了嬴胡亥。</p>
兩刻鍾,嬴胡亥揉了揉有些發漲的腦袋,而大祭司卻已經說的口幹舌燥了。</p>
不過目前來看,嬴胡亥總算是弄明白了冒頓單于怎麽回弄出一個影子。</p>
“皇帝難道不相信我說的?”大祭司有些絕望,如果大秦皇帝不相信的話,那也就意味着,他們馬上就要人頭落地。</p>
“這故事離奇無比,如果不是真的發生過這樣的故事,那誰能編的出來?”嬴胡亥反問了一句。</p>
大祭司急忙磕頭,可還不等他說話,嬴胡亥又問了一句:“可是,你怎麽确認祁連就是你的兒子?”</p>
嬴胡亥的目光落在了大阏氏身上,大阏氏不自覺的有些發抖,感受着秦人皇帝非常侵略的目光,她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p>
在不知道臣吉還活着的時候,她已經不把自己當做人看,而隻是把自己當做一件工具來看。</p>
一件能爲了自己兒子繼承大單于位置,去做任何下賤事情的工具。</p>
可,現在臣吉就在自己面前,她再也無法和以前那樣,把自己當做一件工具看。</p>
這或許和人們常說的女爲悅己者容,是同一個道理。</p>
“你們既然說,祁連你們兩人的兒子,那不妨來試試我們華夏人的辦法。”</p>
“什麽辦法?”大阏氏驚恐的看着嬴胡亥。</p>
嬴胡亥咧嘴一笑:“滴血認親!”</p>
“滴血認親?”大祭司似乎沒有聽說過。</p>
而且大帳中許多将領們,似乎也沒有聽說過這滴血認親究竟是什麽東西。</p>
“自周代以來,天下戰亂,号稱一百多個國家,列國紛争戰亂,那自然就會有許多親人離散。</p>
那怎麽确認這個已經和自己分别十多年的人是自己的兒子?</p>
于是有人想出了一個辦法,滴血認親。”</p>
嬴胡亥命人端來一碗清水,随即道:“滴血認親的道理很簡單,那就是将父母的一滴血丢落在這碗水裏,如果這個人是你的孩子,那麽你們的血就會融在一起。</p>
如果這個人不是你們的孩子,那麽這兩滴血就不會融在一起。</p>
這就是朕所說的滴血認親!”</p>
嬴胡亥咧嘴一笑:“就是不知你們願不願意試試看。”</p>
“願意!”大祭司激動不已:“快去把祁連叫醒……”他遲疑了一下:“你還是把我們過往的事情,都和他說一遍吧。”</p>
“好!”大阏氏眼中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定一樣。</p>
嬴胡亥背負雙手,看着一邊上的韓談道:“關于匈奴大祭司的事情,你都記清楚了嗎?”</p>
“奴婢記下來了。”韓談咧嘴一笑:“這事情太過于稀奇,恐怕百十年後,千百年後,都會傳爲美談。”</p>
嬴胡亥卻惡趣一笑:“自然是美談,而且搞不定千百年後,有一群撲街寫手,會把這段曆史記載拿出來左寫右寫,最後會寫成什麽樣子,恐怕都無人得知了!”</p>
韓談一愣:“撲街寫手?”</p>
嬴胡亥卻爽朗一笑,這份内心深處的記憶,獨屬于他一個人所有。</p>
這是屬于自己的快樂,屬于曾經那個時代的快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