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離開了鹹陽宮,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上後,前來拜訪的馬車,絡繹不絕。
一直持續到了當天晚上深夜,這種誇張的拜訪方式,方才結束。
這反而讓嬴胡亥覺得,是不是自己做事情的方式,過于急促了?
應該多給臣子們一些消化的時間。
好在,第二天的朝會,并沒有讓嬴胡亥失望。
臣子們對于自己新政的開發,出奇的一緻。
除了一些非常難搞的禦史。
這些人本身就是屬于油鹽不進、水火不侵的那種人。
在大秦的朝廷上,他們隻做一件事情:幹架!
簡單的歸類這類人。
他們不屬于任何派系,有着自己的堅持和理念。
别說蔡王李斯的面子,就是皇帝嬴胡亥的面子,他們也不會給。
簡單概括這樣的人:不是在幹架,就是在準備幹架的路上。
上可以罵昏君無能,下可以罵豪強氏族。
罵天罵地。
你還不能把人家怎麽地了。
這些人,就是大秦朝堂上的最令人頭疼害怕的一批人。
嬴胡亥不出意外地被罵了……
在大多數人同意嘗試政治革新之後的當天晚上。
嬴胡亥的禦案上頭,就已經擺放了比他人都高一頭的彈劾奏折。
這些彈劾奏折,除了罵皇帝本人是昏君,不懂得保護祖宗筚路藍縷,披荊斬棘獲得的江山社稷就算了。
居然把大秦的大好山河,拱手讓與他人?
這就是賣國之賊君。
然後,往下罵的,就是以李斯蒙恬爲首的賊王。
說着兩人深受大秦皇恩,數代之間,富貴不減,甚至可以在大秦封王。
這就已經無上榮耀。
在皇帝做出賣國之舉的時候。
他們不加勸阻也就罷了,反而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做出這等賣國之舉。
無異于禽獸豬狗之流。
再往下的,還有罵白起、罵韓信、罵英布、罵嬴審、嬴狐、嬴高、嬴将闾……
大秦的諸侯王,全部都被罵了一個遍兒。
大秦的臣子們,從頭到尾被罵。
韓談和李由,尤其被罵的最慘。
嬴胡亥随意翻看了幾分奏折,閹狗一次出現的頻率,極其之高。
至于李由,老子李斯和弟弟樓蘭王都已經是豬狗之流了,他又怎麽可能不做豬狗?
“陛下消消怒氣……”
韓談隻能如此勸說,不過好在皇帝的臉色如常,似乎并沒有因爲這些人的怒罵而暴跳如雷。
但是,韓談也摸不準皇帝這會兒究竟是什麽心思。
究竟真的是已經做到了包容臣子們的胡言亂語。
還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畢竟,自從皇帝繼位以來。
就算是這些平日裏嘴巴最爲刁鑽的禦史們,也從來都沒有在任何言語上對皇帝進行過攻擊。
最後的地方,也就是斥責後妃們而已。
從未波及皇帝本人。
換言之。
這也是嬴胡亥做皇帝以來,第一次被罵……
對于這樣一位平定天下的大成之君來說。
這樣的事情,當然不可能容忍。
韓談在心裏甚至都已經做好了皇帝下令,把這些罵人的禦史全部處死的準備。
然而。
在皇帝随意抽取一些奏表看完之後,就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
“晚膳吃什麽?”
韓談一時間以爲皇帝的意思是晚膳把那些個嚣張無比的禦史們煮了吃?
可回過神來後,他這才意識到,皇帝是真的沒有動怒。
嬴胡亥奇怪的看了一眼韓談,又問道:“錦衣衛千戶北到了什麽地方?今天的奏表太多,朕都沒有看到想看的。”
韓談這才回過神來,驚喜交加的從一邊上翻找來數份奏表:“陛下,您看,都在這裏!”
嬴胡亥翻看了一下,北這邊并沒有出任何問題,便很不在意的把其他的奏表都丢在一邊上,再度對這韓談詢問道:
“晚膳吃什麽?”
韓談雖然心亂如麻,可經過了這麽會兒的鎮定,立刻就回答道:
“楚地那邊進貢到了一批沿海地區才有海鮮,說是項聲他們的海船已經開始在大海上航行,捕捉到的海鮮,就先送到陛下這裏來……”
“那晚膳就選定這位這個……”嬴胡亥的話說到一半,眼裏流露出幾分笑意來:“上供的貢品多不多?”
“數量極多!”
韓談忙回應道。
嬴胡亥笑了起來:“既然數量極多,那就給這十多個罵的最狠的禦史賜下一些去。
告訴他們,要是罵的累了,就好好的補一補……嗯,對把去年各地進貢的補品,也帶一些賜給這些人。”
“啊?”
韓談這邊,完全就沒有弄明白,皇帝這是什麽意思。
要是賜下一卷白绫。
這還是正常的。
怎麽把這些好東西,都賞賜下去?
看着韓談愣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嬴胡亥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覺得朕應該殺了這些人嗎?”
“奴婢豈敢妄自揣測陛下的心思?”
韓談急忙拱手拜道。
嬴胡亥搖了搖頭:“朕很早以前就說過了,如果朝堂上一個唱反調的都沒有,這是什麽大治盛世嗎?未必就是吧?
我大秦既然要做一個所有皇帝都不敢做的事情。
那就應該有絕對廣闊的心懷。”
他随意從那比自己都高一頭的罵人奏表之中,抽出來了一份奏表,展開之後看了一眼,這上邊也是罵自己賣國之君的。
“至少,從大多數人的角度來看,他們說錯了嗎?
當然沒有錯。
從他們作爲一個禦史的職責來說,他們說錯了嗎?
他們當然也沒有說錯。
可不一樣的是,我們站在的高度,是遠超我們這個時代的高度。
如果我們失敗了,不過就是重新回到了君主專制體制上而已。
大秦依舊是朕的大秦。
這一點,不會有任何改變。”
韓談心裏莫名的松了一口氣,雖然覺得皇帝這話說的很輕松。
失敗了,大秦依舊是朕的大秦。
可成功了。
豈非真的就像是這些禦史們說的那樣,是賣國之君?
拱手把屬于大秦的山河讓出去。
這種感覺無異于一個非常有錢的富豪,忽然有一天宣布,要把自己所有的錢财,送給街上的乞丐們去。
富豪的親子朋友子女們,自然會站出來以死相逼。
見韓談還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嬴胡亥笑着催促起來:
“别愣着了,你現在不做點什麽,這些上書辱罵朕爲賣國之君的禦史們,今天晚上就會有許多的人自挂東南枝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