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不問開着車,越開越遠,越開就越是偏僻。
周圍幾乎沒有人煙也沒有建築,直接上了高速了,才在某個路口停了下來。
跑車設置的目的地是一個小倉庫。
這倉庫很是破舊,孤零零的立在路邊,看着有幾分恐怖片的意味。
額,以我的審美,難道我不應該将線索留在一個富麗堂皇的酒店裏,一邊想吃美食一邊找線索麽?
不過來都來了,再來吐槽這些也沒有什麽意思。
甯不問将車挺好,四處探查了一下這間倉庫,确定沒有什麽問題之後才推開門進去。
“咳咳。”
這間倉庫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一進去都是灰塵。
甯不問打開手機,将這間倉庫照亮。
倉庫裏的東西很簡單,正中間擺着一張桌子還算幹淨,别的空空如也。而在桌子的上面則是擺放着一本日記和一支筆。
這應該就是我之前留下來的線索了吧。
甯不問當即小跑了過去。
他打開日記,想要仔細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麽。
“……今天又是第七天了,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到什麽時候。我真的忘記了這麽多東西麽?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我根本就沒有得病,隻是單純的失憶而已呢?”
“程欲給我看的日記本裏,寫的都是要相信他,但我這個人是個什麽個性我自己很清楚,我是不可能全心全意的這麽相信一個人的。他對我越好,越是表現的和我關系不一般的時候,我就越是覺得違和。”
“……我試着去找程雪套話。他們兄弟的個性截然不同,程欲不會說出來的東西,也許程雪會說出來。程雪在和我裝傻,但是他說的一句話讓我很在意,他說‘這樣的生活難道不好麽?’什麽是好,什麽是不好,我不清楚,可我知道,我不想這麽糊裏糊塗的過日子。”
“也許,明天的我又會忘記一切了。到現在爲止,我已經想不起來我之前在心理醫生那裏做過的催眠,夢到的是什麽内容了。我的直覺告訴我,那些内容很重要。能夠找到這裏并且看到這本日記的‘我’,你好好想想,你還記得夢境的内容是什麽麽?”
甯不問看到這裏,不由的思考了起來。
不想還好,等到他真的認真去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他,他之前到底做了什麽樣的夢來着?
嘶——
頭疼。
甯不問捂住腦袋,怎麽也想不起來。
可他也知道,既然自己将這個夢直接寫在了這本日記裏,就證明這個夢的内容對自己很重要。
這本日記并不厚,隻有薄薄的幾頁。不過想來也是正常的,“自己”需要花費這麽多的心思将它給藏起來,就證明時間緊急,自然寫不了太多。
甯不問想了想,決定還是将這本日記給燒了。
等離開這裏,他還是要去找李一,看能不能讓他再催眠自己一次,讓他記起自己做的那個夢來。
甯不問的速度很快,從找到這本日記到燒了日記離開,也不過短短兩三個小時而已。
在路上的時候,倒是接到了程雪的電話。
“甯先生,你在哪裏?”程雪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慌張。
“出了什麽事?”甯不問問道。
“是我哥之前出門買菜,被車給撞了,現在在醫院呢,你快點過來。”
“告訴我地址,我立刻就過來。”甯不問顧不得其他,第一時間就想要趕到程欲那邊去。
聽見程欲現在進了醫院,甯不問也沒有别的心思了。雖然他對程欲有所懷疑,但程欲目前并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情,反倒是他辜負了人家。如果程欲是無辜的,是值得信任的,那麽自己現在的舉動無疑是在往人家的心上戳刀子。
情人得了這麽一個奇怪的病,程欲卻不能對任何人說起,還得守着這個秘密不被人發現,想來程欲的壓力也很大。
“你哥哥呢?”甯不問急急忙忙的跑到醫院,看見程雪連忙問道。
“他傷了腳,醫生說起碼要住一個月的院看看後續。如果再晚來一點,說不定就得截肢。”程雪眼眶紅腫,明顯是哭過的,“我哥也真的是蠢,他說你快要過生日了,想要給你親手做一桌子菜……”
甯不問聽的心都緊了。
原來是爲了我。
真傻,何必呢?
甯不問跟着程雪一起進了程欲的病房,他才從手術台上下來,現在還在昏睡。
睡着了的程欲看起來和程雪更像了。
沒有了那種嚴肅認真的氣質,程欲看起來就年輕了好些歲。但仔細看,就能發現程欲的年紀也不大,隻是或許平時重擔壓得太多,才會讓他顯出一股和年齡不相符的老成。
“甯先生,雖然我平時對你可能有些過分親密,但那也隻是我想要親近你,害怕你和哥哥兩個人在一起了之後不要我了而已。”程雪的聲音裏帶着哭腔,“我不知道你和我哥之間出了什麽問題,但我哥對你可是一心一意。這兩年來,你和哥哥之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不能好好說麽?”
“是……是我對不起他。”甯不問艱難的說道。
“這幾天,我哥怕是有些虛弱,甯先生你就好好陪陪他,不要每天都跑的不見人。”程雪十分生氣,“甯先生你要是喜歡上了别人,就放我哥走。我哥這樣的人,根本不愁沒對象。”
“我知道了。”甯不問低下了頭,“我會好好彌補的。”
“……病人正在休息,你們兩個說話小聲點,要不出去說。”護士在門口瞪了甯不問和程雪一眼。
“我……我出去買點粥,你哥等會兒醒了還是要吃點清淡的。”被護士這麽盯着,甯不問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這間病房裏的氣氛也着實壓抑,總感覺他在什麽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成了負心漢,實在叫人憋屈的很。
“我哥愛吃甜的,甯先生你可别忘了。”程雪提醒了一聲,“還有……”
“雙皮奶是吧,我知道。”甯不問随口接了一句,“要加紅豆麽?”
“我哥不吃雙皮奶!”程雪有些生氣,“我和哥哥最讨厭的就是雙皮奶。”
“啊?是我記錯了。”甯不問更不好意思了,生怕程雪看出點什麽來,“我就記着雙皮奶這件事了。”
“甯先生,你好奇怪。”程雪微微皺眉,“以前你将我哥哥的喜好記得清清楚楚的,比我還熟呢。”
“我也是一時着急。”甯不問不敢再說下去,說的越多露餡的越多,趕緊溜了出去。
“奇怪,爲什麽我會覺得他應該喜歡吃雙皮奶呢?”甯不問喃喃自語道,“難道,真的是我記錯了?”
病房裏很快就隻剩下了程欲和程雪兩個人。
“哥,别裝了。”程雪将門關上,坐在程欲的床前,懶洋洋的說道,“爲了能夠順利哭出來,我可切了好多洋蔥。”
程欲緩緩睜開眼睛,哪裏還有剛才的憔悴和病弱?
“我不是裝,我是真的受傷了。”
“切,你不是故意往車上撞的麽?你這種行爲,就是碰瓷。”程雪毫不客氣的拆穿道,“不過這招還真是有效,你都用了好多次了。隻要甯不問提前發現了那本日記,你就開始裝病,活生生的拖了好幾天的功夫。可惜啊,到了最後他還是要發現不對,最後留下訊息。”
“他給自己留下來的線索已經越來越多了。”程欲臉色難看,“我們已經清理了他的家,他留在我那裏的記事本我也反複琢磨了很多次,保證每個字都沒有對我們不利的。沒想到,嚴防死守這麽久,他居然一次次的在失憶的情況下給自己留下線索?我也是被逼無奈。”
“能夠到我們這個副本的玩家,有幾個是簡單的?隻是他格外執着罷了。隻要我們能夠一直這麽下去,他就注定要在這個副本裏一直陪着我們。多好,哥哥你也很喜歡他吧。”程雪笑嘻嘻的說道,“說起來我倒是挺喜歡我現在這張臉的。甯不問的心上人倒是長得好看,他的朋友們也都長得好看。”
“如果你知道這張臉的主人是誰,你就不會這麽想了。”程欲臉上露出幾分殺意,“我們還是要好好配合配合。等過兩天,我會和他重提分手的事情,盡量将他的心思給占據,不讓他思考别的事情。可以的話,我可真想将那幾個叫文多多所羅門的家夥都殺掉。”
隻要那些人死了,甯不問就不可能再得到這麽多的線索了。
如此一來,甯不問就會一次次的輪回,一直在這個副本之中陪着他們。
開了靈智的npc有兩種。
一種是潘多拉自己創造的npc,一種是由玩家變化而成的。
在潘多拉自己創造的npc也分兩種。一種是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動的,還有一種是必須困于副本裏的。
他們就是後者。
這個高級個人本,因爲每個玩家的個性、經曆都不同,因此副本世界的構成也截然不同。他們這些npc沒有固定的樣貌,沒有固定的人設,沒有固定的能力,他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變成玩家記憶裏的某個人的樣子。
他們見過很多很多玩家,也困死了一個又一個人。
有些玩家貪婪,于是在這個副本裏等待着他的就是掌握着世界的财富;有些玩家嗜殺,那麽在這個副本裏他就會成爲征戰四方的将軍;有些玩家正義感十足,他就可以成爲這個副本裏的聖人。
可甯不問卻有些叫人棘手。
你說他善良吧,他爲了過副本,對别的玩家也是能坑就坑,半點都不含糊。你要說他冷酷無情,但是他對朋友又極好,有時候就算是敵人,他也會去救。他雖然貪财,卻對财富沒有太多執着,隻要錢财夠他還債,他就沒有多餘的想法。他雖然有些好色,卻隻看上了一個人,而且連親吻都少得可憐。他雖然想要成爲頂級玩家,但是目的卻不是爲了自身強大,而是爲了完成贖回地球這個不切實際的願望。
甯不問是個相當複雜的人。
因此,他的個人副本,就隻能以這樣的形式來展現。
“我們隻能絆住他,不能過多的幹預他的行爲。”程雪也很無奈,“沒關系的,我們對他的喜歡也就現在的事情。等過了幾十年,我們對他沒有那麽喜歡了,到時候我們再多給點線索放他通關就是了。”
“也隻能這樣了。”程欲也知道這種事情不能強求,“除了那個倉庫的日記,應該沒有什麽别的東西了吧。”
“不知道,還有其他的npc那裏可能被他留了線索,但我們沒辦法毀掉。”
“要不,哥你懷個孕試試?保證吓得他懷疑人生,再也沒有心情去想東想西了。”程雪不懷好意的說道。
程欲瞪了他一眼,“滾!”
甯不問帶着粥回來的時候,發現程欲已經醒了,正虛弱的靠在床頭,看見他過來,還露出了一個無力的笑容。
“你歇着,别動。”甯不問帶着粥過去,“餓了吧,我給你買了粥,小心一點,燙,我喂你吧。”
“我還沒有這麽弱。”程欲搖搖頭,“我自己來吧,你在這裏坐着陪我就行了。”
甯不問隻好答應。
“阿雪,你先出去一下,我和甯先生有話要說。”程欲看着程雪說道。
“好,那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了。”程雪戀戀不舍的離開。
程欲低頭喝了一口粥。
甯不問靜靜的看着他,沒說話。
“我知道,你在懷疑我。”程欲将粥放在桌子上,擡起頭來看着甯不問說道。
“不,我隻是……”
“你就是這樣的人,我知道的。反正你懷疑我的次數,也不是我數的清的。我一開始還會仔細和你解釋,但是後來我就不解釋了。因爲就算這一次你相信我了,下一次七天再來,你還是會忘記一切。”程欲看起來很是落寞,甯不問看的愧疚感十足。
聽程欲這麽一說,自己可真不是個東西啊。
“不管你怎麽想,我隻想告訴你,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我也不會讓别人傷害你。你的病,能好就好,治不好我也會陪着你。”程欲伸出手,将甯不問的手拉住,“之前我說要分手的話,是氣話,我想要看看你到底會不會在意我?其實這一次能受傷,我還挺開心的,因爲你果然還是在意我的。”
甯不問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他才憋出一句話來,“受傷有什麽好的。”
“你就沒有想過,也許你的病根本不是病麽?”程欲繼續說道。
“可我的确是想不起來。”
“已經有很多醫生給你看過,都說你的身體是正常的。你的失憶症,也許隻是因爲你不想想起來呢?我不知道在我認識你之前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我知道,你孤兒院出身能夠坐到現在的位置,一定吃了很多常人沒有辦法想象的苦。也許你不能記事,是因爲你自己不想要想起來呢?”程欲緩緩說道,“隻有七天也沒有那麽差,它不會緻命,也不會對你的生活産生什麽妨礙。你記不得的話,我幫你記着就好了,我們就這麽安安穩穩的生活下去,好麽?”
程欲說這話的時候,着實是動人的很。
漂亮的人,就算在這樣憔悴的情況下也顯得楚楚可憐。
這樣一個對自己癡情的人,還有什麽不好滿足的呢?
甯不問看着他,以爲自己會很感動。
可心裏的波瀾卻隻掀起了幾朵水花,過了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你先養好自己的傷吧。”甯不問慢慢的将手抽了出來,“你不應該對我說這樣的話。”
“什麽叫做不應該?”
“我……我不知道。”甯不問也說不清楚自己的感覺從何而來,“我總覺得,你不該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應該要活的比誰都驕傲才對。”
“我有什麽值得驕傲的呢?”程欲臉色有些凄然,“算了,你也不必惺惺作态。既然你想要分手,就分手吧。你放心,我會将你的記事本還給你,這些天就隻要做些準備,給自己做好後手就好了。這樣一來,你下一次就再也不會記得我了。”
“我沒有說想要分手。”甯不問覺得難纏極了,“我先出去一下,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不要想這些。我會守着你的,放心吧。”
程欲沒有再說話,将這粥喝完了才躺下。
不管怎麽樣,甯不問還是會守着他的。
這就夠了。
可是,爲什麽明明他們做的這麽完美,甯不問懷疑他的時間還是一次比一次提前了?
到底是哪裏不對,是哪裏出了問題?
甯不問幫程欲蓋好了被子,走出病房,一個人走了出去。
“……我們對他的喜歡也就現在的事情。等過了幾十年,我們對他沒有那麽喜歡了,到時候我們再多給點線索放他通關就是了。”
“……不知道,還有其他的npc那裏可能被他留了線索……”
甯不問聽着這個小小的錄音器裏傳出來的話,靜靜的思索起來。
他之前主動說要去買粥,實際就是爲了給兄弟兩個單獨聊天的機會。
果然,程欲是裝的。
甯不問也不知道爲什麽,從他走進病房,看見睡着的程欲的時候,他就知道程欲是醒着的。
他的演技不行。
甯不問當時心裏就冒出這麽一個感覺來。
他将錄音器藏在程欲的床鋪之下,本身也是爲了給程欲一個機會。
私心裏,他其實不願意相信程欲是會害他的。
程欲程雪兩個人以爲甯不問每一次的輪回是從第七天的時候才開始懷疑他們的,殊不知,其實甯不問早早的就已經覺得他們不對勁了。
因此,甯不問留給“自己”的線索才會一回比一回多,距離通關的腳步也越來越近。
“npc通關?”甯不問琢磨着這兩個用詞,心裏生出了一種荒謬之感。
難不成,他的人生,隻是一場所謂的遊戲麽?
可如果是遊戲的話,那麽他本人到底是真還是假呢?
或者說,其實自己是真的得了病,這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呢?
甯不問知道自己魔障了。
可目前發生的事情卻讓他不斷的懷疑一切,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雖然他失去了記憶,但是這裏的一切,這裏的人都是他熟悉的,這樣真實的感受,又怎麽會是假的呢?
甯不問想不明白。
可是他知道,這一切,或許還是和自己已經忘記了的那個夢境有關。
他打開車門,決定再去找一次李醫生。
爲了不驚擾任何人,他甚至沒有和自己的秘書、保镖們說一聲。
李醫生的診所一直就沒有動過。
以李醫生現在的地位,幾乎已經很少每天看診了,他差不多是做一休一,看病都是要提前預約的。
不過甯不問是個大主顧,在約定時間之外的時候來了,下面的護士也不好攔着他不讓他進門,隻是告訴甯不問李醫生還有病人在,讓他先等一等罷了。
“我等不了。”甯不問想要直接進去。
“不行,甯先生。”護士十分硬氣,“等一個小時就行。您别爲難我,我也是混口飯吃。而且,李醫生也是個時間觀念很重的人,您現在闖進去的話,李醫生也不會給你看病的。”
甯不問隻得在這裏停下,在診所門外等着。
很快,甯不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程欲打來的。
甯不問沒有接聽。
“老闆,我們的賭場被警察查了。”秘書和保镖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直接跑到甯不問跟前,“老闆,您快跟我們回去。”
“我不回去,查了就查了吧,賭場是害人的東西,關了也挺好的。”甯不問淡淡的說道、
“甯先生,甯先生!”程雪很快也急急忙忙的跑過來,“我哥的病情惡化了,您快和我回去。”
“我又不是醫生,回去也沒有用吧。”甯不問的表情很是冷漠,看着這一波又一波的人過來,心裏的荒謬之感越發的強烈,“怎麽,你們這麽害怕我在七天之内再見到李醫生麽?”
“甯先生,您這話說的真奇怪,李醫生您想見就可以見,但是我們的事情十萬火急啊。”程雪讪笑道。
“你知道麽?其實你的演技很差。”甯不問認真的看着程雪說道,“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人展現出來的精神狀态是很明顯的,渾身上下都會散發着一股戀愛的氣場,但是你演的太浮誇了。你哥哥有戀愛的感覺,所以我更相信你哥哥些。我想,以前的我也是這樣吧。”
程雪臉上的笑容僵了。
一個小時的時間其實很快。
李醫生很快就從門裏出來。
“甯先生,您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我想要請您重新幫我催眠,我想要知道我之前做的夢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