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甯不問的本事,想要弄死一個人不難,但想要不露痕迹的弄死一個人就比較難了。
甯不問心裏已經将這個柱子變成了一根死柱子,隻是面上卻什麽也沒有表現出來。
好在柱子也沒有和他多聊,很快就會管家給叫過去了。
“你可别被他給騙了。”管家大約覺得甯不問可憐,年紀又小,張口多說了一句,“柱子和外面的人學了點壞習慣,好在做事還算麻利。你年紀小,又是男孩,不要被白白占了便宜。”
見甯不問不說話,管家也自認爲仁至義盡了,歎了口氣就不再多說了。
甯不問看着管家離開的背影,摸摸下巴,沉思了一會兒。
當天傍晚,甯不問就拿着一塊大洋過來了。
“你哪裏來的錢?”管家有些吃驚,他知道這個月的工資還沒有發。
“我是将家裏的地賣了之後才出來的。”甯不問的表演十分到位,“我知道在外面肯定都需要花錢,所以我将它縫進了衣服裏。管家,我想要離柱子哥遠遠的,我喜歡小姑娘。”
管家沒想到自己說的話竟然都被他給記在了心裏,心下也有些感慨,“這錢你自己拿着吧,等祭祖完成了,你自己再多攢點錢,沒兩年就能給自己贖身了。我們堂少爺是留過學的,見不得這買賣下人的事情,和他說一下這事準成。”管家安慰了一句,“明天我就将你調出去,你有沒有想過想要去哪裏?”
“這,這還能自己選啊?”甯不問有些局促,“我,我不喜歡出門,管家,您看有沒有安靜點的工作,我不挑,做事很勤快的。”
“你不想出頭?”
“我,我害怕。”甯不問适時低下頭,“我老老實實做活就可以了,别的我不多想。”
甯不問意有所指,“而且太熱鬧的地方,大家也吵得厲害,我嘴笨,吵不過人家。”
“要說起清淨,現在整個邢家,也隻有大小姐那邊是清淨的了。”管家想了想,還是給出了一個回答,“隻是大小姐因爲丈夫過世,脾氣有些不太好,很多下人都哭着喊着求我換個地方,你想去麽?”
“想去的。”甯不問連忙鞠躬,“管家,我以前和我爺爺一起過日子,我爺爺脾氣也不太好,我不說話就行了。”
“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明天我讓你去大小姐那邊。”管家點了點頭,“你回去吧。”
“管家,這錢……”
“你拿回去,我還差你這一點兒。”
“可,可管家,您爲什麽要對我這麽好?”甯不問好奇道,“之前您出錢買我,又,又願意不收錢幫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
“大概你和我兒子差不多大吧。”管家幽幽的歎了口氣,“我以前脾氣很差,常常罵他。這一罵,他就跑了出去,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挨餓受凍,是,是不是還活着?”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甯不問安慰道,“管家您人這麽好,您兒子也一定會回來的。”
“很晚了,你回去睡吧。”
“那我不打擾您了。”甯不問一邊感激一邊後退。
去大小姐邢芳芳那邊,正是甯不問的打算,也是他說出這番話的理由來。就算管家沒有提起大小姐的名字,他也是會主動說要去大小姐那邊的。
這是甯不問仔細權衡之後的決定。
他這個身份,說好用也好用,說不好也不好。
作爲下人,他有很多可以打聽消息的渠道,但也同時意味着他打聽到的消息有限,而且真假難辨。要是一直這麽下去,他就真的隻是來這裏當下人的,隻能等着别人先過關了。
邢家的這些主子裏,那個堂少爺是留過學的,按理說是最好的突破口。可麻煩就在他是唯一的男丁,身邊監視的人也會增加,加上他常年在外,估計對邢家也沒有多少了解。那個二小姐自己還是個小孩呢,能知道什麽?至于那什麽姨太太……甯不問更擔心了。不過這一次他擔心的是自己。
自己現在這個身體吧,長得還真的挺不錯,這萬一被哪個姨太太看上了自己就完了,還是得避開一點。
再說了,這六七個姨太太,知道邢家的隐秘可能性也很低。這姨太太一旦多了,就不值錢了,八成也不會怎麽受重視。甯不問想要調查邢家背後的真相,還是得找一個土生土長的好。
大小姐邢芳芳,死了丈夫,大家都不去打擾她,而且她從小就在邢家長大,對邢家的事情肯定知道的清楚。脾氣不好更好,這樣監視的人就沒有多少,也更方便自己行動。
第二天,甯不問就在下人們憐憫的目光之中調去服侍大小姐了。
柱子還特意找了過來,好幾次想要握住甯不問的手,都被甯不問給躲開了。
“你别急,我一定想辦法将你換回來。”柱子深情款款的說道,“大小姐那裏簡直不是人呆的,你要是受欺負了就來告訴我。”
呵呵。
甯不問心裏已經将這個家夥大卸八塊,臉上卻露出依依不舍的樣子來,“柱子哥,我等你。”
“放心吧,我一定能讓你回來。”
說完,柱子不顧甯不問的反抗,直接上去擁抱了一下。
忍忍忍。
這不是我的身體。
甯不問悄悄的用藏好的釘子劃開了柱子衣角的一塊布握在手裏,這才頗有些滿意。
“柱子哥,我先走了,管家要催了。”甯不問拿到東西,再也不想多呆哪怕一秒鍾。
回去之後要好好洗洗才行。
大小姐邢芳芳所住的院落相當偏遠,據說這是因爲她是寡居之人,自然不能住到主屋裏來。
前來接甯不問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很是蒼老,但或許實際年紀要比她看起來的小一些。生活的磨難使得她的面相看起來有些不善,但甯不問也并沒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什麽惡意。
甯不問想了想,還是湊了上去,“這位婆婆,大小姐那邊有什麽忌諱的東西麽?我剛來,很多事情都不太懂。”
“沒有什麽太多忌諱的,大小姐是個很好的人。”婆婆輕聲回答道,“大小姐隻是命苦了一些,爲人也很認真,你隻要好好幹活不偷奸耍滑就不會有事。”
“我不會的。”甯不問連忙表忠心,“我嘴笨,不會說話,就怕到時候得罪了大小姐自己卻不知道。”
“不管你見到什麽都不要害怕就是了。”婆婆看了甯不問一眼繼續說道,“我老婆子已經服侍了大小姐二十年,也沒見有什麽不好。”
“原來婆婆您已經服侍大小姐二十年了啊。”甯不問驚呼道,“大小姐身邊由您這樣忠心的人在身邊,真是太好了。”
“哪裏有什麽好不好的。”婆婆有些高興,但還是很快就将笑容給壓了下去,“總之,你好好幹活就是,别人有的我們也不會虧待你。哦,對了,不要多看大小姐,也不要露出自以爲是的憐憫表情來。大小姐就算過的再差也是主子,明白麽?”
“明白明白。”甯不問忙不疊的點頭。
“你今天就掃掃院子吧,等我先去回禀大小姐。”婆婆吩咐道。
“好的。”
甯不問很快就找到了掃帚開始掃地,看起來是個幹活的樣子,老實的很。
“小姐,主家那邊新派了一個年輕人過來,看起來還是很老實的。”婆婆在門外說道,“小姐,時間也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先用些飯菜,我去廚房那裏吩咐一聲,您不是喜歡吃筍麽?最近剛摘了些新鮮的春筍,正是好吃的時候。”
“婆婆,不用了。”一個聲音從門内悠悠傳來,“我餓了會吩咐的,現在家裏應該正在忙着祭祖,就不要去打擾他們了。”
“您是主子,怎麽能叫打擾?”
“婆婆,我要念經了。”大小姐打斷了她的話,房間裏很快又傳來敲木魚的聲音。
“那我就不打擾了。”婆婆歎了口氣,離開的時候還特意吩咐了甯不問一聲,“小二,你在這裏随時等着大小姐吩咐,小姐要什麽就給什麽,不行就來找我,知道麽?”
“婆婆,您放心吧。”甯不問點點頭應道,“我知道的。”
“我不中用了。”婆婆臉上泛出苦笑,“最近總是精神不濟,等我眯會兒眼睛夜晚再來守着小姐。”
甯不問在門外掃地,聽見門内一直都有傳來敲木魚和念經的聲音。
邢芳芳念得是應該是《妙法蓮華經》,這一本是講衆生平等的,并不是甯不問以爲的往生經。
奇怪。
甯不問越聽越覺得不對,按理來說,邢芳芳既然是死了丈夫,就應該念往生經才對,怎麽會念這種經文?
但房間裏的聲音也是真的沒有怎麽斷過。
大約念了一個時辰,邢芳芳才打開門出來。
“你就是新來的?”
甯不問連忙将掃帚放在一旁,小步跑了上來,“我叫小二,是管家派來的,大小姐您有什麽吩咐?”
邢芳芳一身素衣,面無血色,哪怕不施脂粉也能看出來是個美人。此刻她雖然瘦弱,但卻多了一股楚楚可憐的風姿。她特意選在這麽偏僻的地方,大概也是爲了不讓人說閑話。
“你會念經麽?”邢芳芳問了一下,“我方才聽見你在自言自語,似乎也是在念經。”
甯不問心裏一驚,他剛才隻是跟着低聲念了幾句而已,聲音絕對很小,大小姐隔着這麽遠居然能聽見?
“我以前跟着爺爺念過一些,不知道什麽意思,但是記得自己念過。剛才聽小姐您念,所以就念了幾句,我是不是念錯了?”甯不問裝傻充愣。
“沒念錯。”邢芳芳勉強笑了笑,“既然你會念經,就進來幫我念吧,我這裏的經文不能斷,我去廚房用點飯,等會兒就回來。”
“這,這不太好吧。”甯不問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但并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要不我去找婆婆吧,我才來這裏,婆婆說不讓我打擾小姐您。要是我進去了,婆婆會罵我的。”
“婆婆年紀大了,讓她好好休息吧,咳咳。”邢芳芳咳嗽了幾聲,“那你去廚房給我那些清粥饅頭來,我就在這裏吃吧。”
“小姐您稍等,我立刻就來。”甯不問立刻跑了出去。
等到甯不問離開,邢芳芳又走進了屋子,将門關的死死的。
甯不問跑到廚房,順利的要來了東西,還抽空和幾個丫鬟攀談了幾句。
“你是新來的啊?哎,你的運氣也太差了,一定是沒有給管家送禮。堂少爺今天就回來了,大家都卯足了勁想要去少爺那邊辦差呢,結果你就被分到大小姐那裏去了。”
“大小姐人很好,我的活也不算多,我很知足了。”甯不問低眉順眼的說道。
“呵,你以後就知道,大小姐那邊可不是人呆的地方。白天的時候大小姐還算正常,可是有時候就……”
“你在這裏說什麽呢,你也想要得天花麽?”
“不不不,我什麽都沒有說。”丫鬟連忙捂住嘴跑了。
“大小姐等的急了,你還不趕緊去?”廚房的管事瞪了甯不問一眼。
“是。”甯不問也不敢得罪他,端了自己的東西就走。
看來邢芳芳有點秘密啊。
“小姐,您要的東西來了,您開一下門。”甯不問端着盤子在門外說道。
咯吱一聲,門開了。
“進來吧。”大小姐打開了門,“别吓着你就好。”
門内做成了一個小佛堂的樣子,四周都貼滿了符咒,看起來還真的有些滲人。
佛堂的正中間擺着一個飛天姿勢的佛像,佛像很是小巧,但是面目卻栩栩如生,似笑非笑的,似乎在憐憫衆生。
甯不問隻是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不用害怕。”邢芳芳不露聲色的擋住了佛像,“我隻是在超度我的丈夫而已。”
“還好。”甯不問将飯菜放下,摸摸後腦勺,傻傻的回答道,“我們鄉下的祠堂可比您這個吓人多了,我小時候還吓哭過呢。”
邢芳芳似乎被他逗樂了,“鄉下的祠堂能有多吓人?”
“可吓人了,那佛像特别兇惡,手上還拿着大錘子,有這麽大。”甯不問誇張的比了個大小,“大家都說這是抓惡鬼的佛,小孩子不聽話也要被抓回去的。”
“吓唬小孩的說法而已。”邢芳芳一邊吃東西一邊和甯不問聊天,大約覺得甯不問說話有趣又天真,最後甯不問收拾東西的時候,邢芳芳還讓他沒事陪她多聊聊天,甯不問當然是高興的答應了。
果然。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啊。
甯不問走出門的時候忍不住這麽想到,一個“鄉下來的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的人設可比聰明機靈的仆人人設強多了。
也幸好自己現在這個身體年輕,十三四歲的樣子能唬人,要是再大一點,反而不好取信于人了。
夜晚休息的時候,甯不問換上了全新的裝扮。
他在鞋子裏面塞了不少鞋墊,讓他看起來比現在高了一分米左右,又在自己的腰上纏上了好幾圈的布,将頭發弄亂,用眉筆給自己的眼睛多畫幾條眼線,蒙上臉,确定怎麽看都是一個成年人之後才敢出門。
爲了今天夜晚的探路,他已經在這裏當了好幾天勤勞又老實的仆人了,手都磨出繭子來了,再不能探出什麽消息,就隻能乖乖将勝利拱手讓人了。
甯不問的目的就是邢芳芳所在的那個小佛堂。
他之前送飯的時候粗略的瞄過幾眼,十分确定邢芳芳供奉的那個佛像絕對不是正統的神佛。
潘多拉的遊戲裏常常會出現靈異副本,因此甯不問重點調查過東西方的宗教傳說,分得清正神和邪神的區别。
若是正統的神佛,怎麽可能貼滿道教所用的符咒呢?
趁着夜色,甯不問溜進佛堂的過程很是順利。這裏本來就沒有什麽人,又是大晚上的,誰會到這裏來?
甯不問上一次在潘多拉裏開出了一張神秘的符咒,就算這個佛堂裏真的有邪神他也不用太過害怕。潘多拉出品的道具,還是很管用的。
這也是他敢作死搏一搏的原因。
甯不問将符咒道具卡放在了胸口處,符咒散發出來的熱量,暖洋洋的,也讓他安定了不少。
夜晚的小佛堂比他白天看見的時候要可怕的多了。
這房間裏明明隻有一些月光,但是這個佛像卻意外的能夠被看的清清楚楚,清楚的就好像在自己跟前一般,伸出手就能夠得到。
胸口傳來的熱量瞬間讓甯不問清醒,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走到了佛像的跟前,隻差一厘米就能碰得到!
靠!
甯不問忙不疊的後退,隻覺得死神和自己擦肩而過。
大意了。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糟糕了,這個時候我可不能被抓到。
甯不問看了看着佛堂的周圍,壓根沒有什麽地方能夠藏人。
怎麽辦?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咯吱。
門很快就推開了。
邢芳芳拿着一盞油燈進來了。
她穿着一身漂亮的旗袍,臉上也化了妝,脖子上手腕上也都帶着首飾,隻是面色還是帶着凄苦,這麽富貴的打扮也壓不住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哀傷之意。
甯不問趴在橫梁之上,低頭朝着下面看。
“又到了祭祖的時候了。”邢芳芳坐在蒲團之上,對着虛無一物的空中問道,“阿良,你說我們要不要一起去?”
她在和誰說話?
甯不問心裏飄過這麽一個疑問。
那裏有什麽東西麽還是隻有我看不見?
“阿良,你怎麽一直指着上面?”邢芳芳一邊說一邊擡頭,“上面有什麽麽?”
冷不防的,邢芳芳的眼睛就和甯不問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