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教我。】
楊昭把手機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然後接着看楊錦天的試卷。過了好一會,她擡頭,手機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想了想,覺得陳銘生拒絕了她。
楊昭放下筆,喝了一口水,然後繼續看試卷。
就在她打算把手機扔到一邊的時候,手機震了起來。她以爲短信來了,可發現震動的聲音一直沒有斷。
是來電話了。
楊昭拿過手機,看着屏幕上顯示的“陳銘生”三個字,緩緩按下接聽。
“喂?”
“是我。”
“我知道。”
陳銘生頓了頓,然後說:“你剛才說要學做飯?”
楊昭說:“嗯。”
陳銘生說:“學做飯幹什麽。”
楊昭說:“我把我弟弟接回家住了,晚上想給他做飯吃。”
陳銘生在電話那邊笑了笑,說:“叫外賣好了。”
“他不喜歡外賣,而且……”楊昭說着,停了一下,接着道,“而且,我想自己給他做。你能教我麽。”
楊昭說完,聽見電話那邊一聲輕輕地打響,像是打火機的聲音。陳銘生似乎是點了一根煙。
“你家裏沒有人會做飯麽,怎麽要我教。”
楊昭說:“我想跟你學。”
陳銘生沒有說話,楊昭又說:“我可以付給你學費。”
陳銘生低聲說:“多少錢的學費啊。”
楊昭還真的認真想了想,然後說:“學一道菜,兩百塊錢,你覺得行麽。”
陳銘生沒忍住,在那邊輕笑出聲。楊昭聽着那低低的、短促的笑聲,覺得貼着手機的臉越發的熱了起來。
“陳銘生,你别笑。”
陳銘生吹了一口煙,說:“好,不笑。”
“那你同意麽。”
陳銘生淡淡地說:“同意什麽。”
教·做·飯。
楊昭本來打算脫口而出的話,到了嘴邊硬是卡住了。她感覺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羞恥,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沒有任何改觀。
“嗯?”陳銘生沒有聽到楊昭的回話,問了一句,“同意什麽?”
楊昭清楚地聽出陳銘生的放松,這種放松與她目前的情況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楊昭覺得自己處于下風。
她推了一下書桌,站了起來,來到窗台邊。
窗外是濃濃的夜,偶爾幾家燈火,低述着未眠人的故事。
“陳銘生。”楊昭抱着手臂,靜靜地看着窗外。“你是不是在笑話我。”
陳銘生在那邊毫無遲疑地嗯了一聲。
楊昭覺得自己的臉瞬間就像是燒着了一樣,熱到發燙。
“陳銘生!”
電話那邊又是一陣低低的笑聲,陳銘生開口說:“楊小姐,别發火。”
楊昭緩和了一會,說:“叫我楊昭。”
“你這個時候都不忘……”陳銘生簡直是認了,說:“嗯,楊昭。”
楊昭沒說話,她看着窗戶外面的一隻小蟲子,沿着玻璃縫沒有方向地爬來爬去,好像入了迷。
“你……”楊昭許久沒說話,陳銘生猶豫地說,“你生氣了?”
楊昭目光移開,陳銘生又說:“我隻是開個玩笑,你别在意。”
楊昭聽着他的話,敏感地察覺到,自己好像從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不利位置爬出來了。她換了一隻手拿電話,依舊沒吭聲。
“楊昭?”陳銘生叫她,“怎麽不說話……真的生氣了?”
楊昭仔細地聽着。
陳銘生又等了一會,還沒見楊昭回話,開口道:“那就先這樣了,我挂了。”
楊昭忽然說:“我沒生氣。”
陳銘生忍着笑,“嗯。”
那一刹那,楊昭知道自己又掉回了剛剛那個不利的大坑裏,這次再也爬不出來了。
陳銘生說:“你想學做什麽菜。”
楊昭想了想,說:“什麽都行,适合孩子吃的。”
陳銘生說:“你弟弟就是上次那個?”
楊昭這才想起來,說:“沒錯,就是被你打了的那個。”
陳銘生低笑一聲,說:“我可沒動他。”
楊昭皺眉,說:“沒動他?要不要給你看看驗傷證明,軟組織損傷,我完全可以告你。”
陳銘生沒有說話。
楊昭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重了,她微低下頭,說:“我……”
“我真的沒有動他。”陳銘生低聲說,“當時我隻是扣住他的手腕,他自己掙脫時磕在車上了。”
楊昭很想說,難道這樣你就沒有責任了麽,可她又覺得,現在不應該說這些。
“不說這個了。”楊昭說。
陳銘生嗯了一聲,說:“下次……我是說等你想學做菜了,就聯系我。”
楊昭說:“你都什麽時間上班。”
陳銘生說:“車是我自己的,什麽時間都可以。”
楊昭說:“那,那明晚行麽。”
陳銘生說:“可以,具體什麽時間。”
楊昭想了想,說:“小天九點半放學,我八點多要去接他。”
陳銘生說:“那就六點好了,我去找你。”
我去找你……
這四個字讓楊昭有了一股奇妙的感觸,她莫名彎了彎嘴角。
“好。”
“那……我先挂了。”
“……嗯。”
“晚安。”
“晚安。”
楊昭放下電話,又站了一會,才回到書桌邊接着改試卷。
第二天早上,楊昭五點鍾爬起來去給楊錦天買早餐。楊錦天醒來後,看見客廳擺放好的餐具,沒有說話。
楊昭說:“小天,坐下吃飯。”
楊錦天說:“我早上吃不下……”
楊昭買了豆漿油條,米餅和鹹豆花,她看着楊錦天幹巴巴地坐在凳子上,也沒動筷子,說:“爲什麽不吃,不喜歡?”
楊錦天搖搖頭,夾起一根油條,吃了起來。
吃過早飯,楊昭送楊錦天上學。
車上,楊昭同楊錦天說:“小天,把每天學校的試卷拿回家。”
楊錦天說:“幹什麽?”
楊昭說:“我要看。”
楊錦天皺着眉頭,看着窗外。楊昭側眼看了他一眼,說:“小天,姐姐昨天看了你的試卷,你的基礎是有的,隻是解題的技巧和方法沒有掌握,想要補的話會很快。”
楊錦天嘴巴緊閉成一條線,楊昭又說:“補習課程從數學入手,你的數學基礎最——”
“我考不上大學就這麽丢你的人麽!?”
楊昭的話被楊錦天打斷了。楊錦天轉過頭看楊昭,說:“我知道,咱們家都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現在出了我這麽個不長臉的,給你們丢人了是不是!?”
楊昭沒有回話,車裏死一樣的沉寂。
一直到學校,楊錦天像逃一樣地推開車門,楊昭才淡淡地開口:
“小天,人生是你自己的,沒有人會給别人丢人。”
楊錦天碰地一聲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進了校園。
楊昭把車開回家,看了一會書,覺得有些困了,躺到床上補交。
結果這一覺睡了一下午,電話把她叫醒了。
楊昭接電話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
“……喂?”
“你在睡覺?”
楊昭聽出陳銘生的聲音,她從床上坐起來,“沒有。”
陳銘生說:“我已經到了。”
楊昭反應了一會,才想起來昨晚的約定,她看了看表,已經六點了。
楊昭難得的有些慌亂。
“你、你到哪了?”
陳銘生說:“你家樓下。”
楊昭從床上爬起來,來到窗邊。
夕陽下,一個人影靠在一輛紅色的出租車旁。
離得有些遠,楊昭看不清陳銘生的臉,隻能看到他的頭頂,還有黑色的外套。他一手拿着手機,拐杖靠在一邊。
蓦地,陳銘生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他擡起頭。
楊昭看着他的面容,直直地落進眼簾,她也不知怎麽了,忽然往後撤了一步,躲到了角落裏。
手機裏傳來低笑,陳銘生說:“你躲什麽呢。”
楊昭也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說:“你等下我,五分鍾。”
“好。”
楊昭放下電話,沖到洗手間,鏡子裏的女人一看就是剛剛睡醒,頭發蓬蓬的,眼睛也沒什麽神采。
楊昭揉了揉臉,又拍打幾下,洗好臉,然後從洗手台上的第一個瓶子開始,一罐一罐地用過去。
整理的差不多了,楊昭去衣帽間拿衣服。
時間緊迫,她本想拿一套運動服直接套上,但翻動衣服的時候,餘光忽然掃見旁邊挂着的一排裙子。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去見陳銘生的時候的情景。
她抿了抿嘴,最後挑了一件亞麻色的半身裙,上身穿了一件八分袖的薄毛衫。
換完了衣服,她拿着手包就沖到樓下。
推開單元門,陳銘生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他還是剛剛那個樣子,靠在出租車上,低頭抽煙,他又沒有穿戴假肢,拐杖靠在一邊。聽見聲音,陳銘生擡起頭。
他把煙夾在手裏,沖她笑了笑,說:“已經十五分鍾了。”
楊昭來到他身邊,還不住地喘着氣。
陳銘生看着她,“你跑下來的?”
楊昭說:“電梯……電梯在六樓一直沒動,我就走了樓梯……”
楊昭的氣息不勻,聲音輕輕的。
陳銘生掐了煙,說:“你急什麽。”
楊昭說:“我晚了。”
“……”陳銘生直起身,拿過拐杖,說:“我買了點菜,你看看夠不夠。”他打開車門,從後座上拎了幾個塑料袋,楊昭看了看,裏面都是青菜。
楊昭說:“我送你上去,我要去趟超市,很快就回來。”
陳銘生說:“去超市幹什麽。”
楊昭覺得自己下午這一覺實在是太耽誤事了,她低着頭,說:“沒有鍋,我去買鍋。”
陳銘生:“……”
楊昭擡起頭,說:“走吧,你先上樓休息。”
陳銘生說:“一起去吧。”
“嗯?”
陳銘生垂眉看着楊昭,說:“我陪你一起去。”
楊昭總算是緩了過來,她擡頭看着陳銘生,覺得他的容貌在餘晖下顯得比平日柔和了許多。她慢慢點點頭,說:“好,那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