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江湖八卦,傳播速度往往都是很快的。
沒過幾日,五湖四海的人都哼哧哼哧趕過來聽沈挽情講小故事。爲此,鎮上專門騰出一個茶樓,在裏頭鋪上軟塌,準備好一大堆好吃的菜品,像供神仙似的供着沈挽情,聽她說書。
每天圍觀群衆都能擠滿整個樓,還有些擠不進去的趴在外面聽裏面的人層層傳遞出來,簡稱爲實況直播。
謝無衍也在。
一開始那些吃瓜群衆都還挺害怕的,畢竟謝無衍魔王的名号給人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陰影,大家都怕他一個不高興就起來把樓裏的人全都掐死。
但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多數時候他都是在當擺件。
他總是撐着腦袋躺在沈挽情身後的軟榻上小憩,時不時打幾個哈欠,也不打岔,也不發火。就算有跑來跑去的小孩子一不小心摔倒到他身上,他都不會皺眉頭,看上去倒是挺有耐心。
沈挽情的故事水分很大。
而且帶有很強烈的主觀色彩。
“…在一片夜色中,我找到了謝無衍。即使那個時候我身受重傷,和他素不相識,但是還是決定英勇的救下他!”
謝無衍挑了下眉。
“看着被妖怪揍得身負重傷的謝無衍,我決定出手救下他。于是我在一片火海之中挺身而出,身披霞光,腳踏七色雲彩。謝無衍看着我,感動得眼角滲出淚花……”
謝無衍悠哉悠哉地吃了個棗。
“……然後我們走到北城的時候,因爲蝕夢妖作祟,害人性命。所以我們一行人決定來到滿月樓除妖。滿月樓你們知道吧?特别有名的青樓。裏面的姑娘超級漂亮,而且還有小倌!”
“哇塞,什麽樣的小倌?”
“很絕,就是那種面容清秀,和他說兩句話他就會害羞,然後還會甜甜地喊你姐姐的那種小倌。”
“真的嗎!”
“真的真的,你以爲就這一種類型嗎?當然不是!還有那種很冷漠……诶诶诶!”
謝無衍放下了手中的棗,拍了拍手,站起身,提着沈挽情的後領,将她揪了起來。
沈挽情撲騰了幾下,被謝無衍輕飄飄地掃了一眼之後,立刻就像一隻乖巧的小貓咪一樣一動不動,任由他将自己拎走。
當然,走之前還不忘記揮手和樓裏的吃瓜群衆說拜拜。
吃瓜群衆:哇!好恩愛!
後來,沈挽情講的美化版故事迅速在市井街頭傳播,各大茶館的說書人緊跟潮流,馬上暫停之前的欄目,講起了這套系列的故事,還給它取名爲《霸道魔王的小野貓》。
說書人也是有競争的,爲了讓自己的故事更精彩,他們還自由發揮在劇情中多加了些悲慘的情節。
不到半月的時間,謝無衍和沈挽情的名字風靡大街小巷,而且鑒于他們倆本人實在長得太好看,瞬間多了一批死忠粉。
走到大街上,随處可見謝無衍海報、謝無衍同款面具、謝無衍小布娃娃。
倒是沈挽情的沒有多少,據說是因爲某次謝無衍看見有個猛男買了沈挽情牌小布娃娃抱在懷裏,下一秒他就差點把整個鎮子燒了。
多虧沈挽情在旁邊給他順毛,又親又哄,才把人給勸住。
從此以後,市面上再也沒有沈挽情的相關周邊。
但謝無衍這樣的行爲會讓百姓感到粗暴嗎?
并不會。
他們隻會覺得“我磕到了”。
以天道宮爲首的保守門派一看,覺得這怎麽能行,自己花了幾百年給謝無衍塑造出個反派形象,怎麽被幾個故事瞬間給搞變了風向?
于是他們立馬派自己的弟子去各城鎮做宣傳,到處警示各地的百姓,貼布告闡述謝無衍的惡劣行爲。
但是被謝無衍的忠實粉絲給打了出去。
風謠情對這一切感到很感動。
無論是因爲什麽,至少天下人沒有再将這兩人當成十惡不赦的洪水魔獸。他們也不用像從前那樣,無論做什麽,都要背負上莫須有的罵名。
當然,到别人家門派裏嚣張拿東西這件事還是應該罵的。
所有同沈挽情他們熟識的人都爲他們感到高興。
除了沈挽情本人。
因爲她發現,自從謝無衍名聲沒有那麽差之後,修靈書的江湖論壇裏出現了一大堆同人文。
《昨天,魔王對我說,還是放不下我》
《百年過去,我依舊在等你》
《魔女沈挽情黑化之後,我成了魔尊的白月光》
沈挽情每天都抱着修靈書和這些同人文作者扯皮,一吵不過架就哭唧唧地找謝無衍,和他告狀,讓他删帖子。
删多了之後,那些同人文作者開始不滿了——
【到底是誰破壞了修靈書中那些頁面?難道是之前那個總在我的故事下面和我吵架的人?未免也太過于眼紅了吧?】
沈挽情氣得咬謝無衍的肩膀。
謝無衍沒半點反抗,無奈地任由她折騰,然後接過她手中的修靈書,食指在頁面上劃了幾下。
接着,修靈書下江湖論壇那一欄中,出現一道鮮紅的字體,無論怎麽都抹除不掉。
【閉嘴。】
即便隻是修靈書中凝聚成的一頁紙,也能透過這兩個字,嗅到那股讓人膽顫的血腥味。
這股力量,誰都知道是來自于謝無衍的。
他們頓時悟了。
終于明白這天下最強的人是誰了。
不是謝無衍。
而是他家那個張牙舞爪的小姑娘。
*
當然,在全天下都很忌憚謝無衍的時候,除了沈挽情之外,還有個人對謝無衍非常不尊重。
那就是這本書原來的男主角,紀飛臣。
到這個關頭,兩個人終于開始勢不兩立了起來。
在沈挽情回門第一天的時候,紀飛臣非常熱情地将人迎接到客房處,然後将手一指:“左邊的房間挽情睡,右邊的房間謝公子睡。”
謝無衍:“不用兩間。”
紀飛臣:“需要兩間。”
“不需要兩間。”謝無衍懶洋洋地說,“她睡相不好,我得照顧着。”
沈挽情:……?
無語子,你們男人吵架爲什麽要說我睡相不好?
于是兩個男人開始了小學生式吵架,先是有禮貌的互相諷刺,到最後不知道是誰先撕破了臉面。
“我身爲兄長還沒同意把挽情托付給你呢。”
“我比你強。”
“…和這有什麽關系!我沒同意!”
“但我比你強。”
紀飛臣氣得毫無男主的體面,他掌心一震,憑空握住一把劍,氣勢洶洶地拔了劍就要上前和謝無衍拼命,但是被風謠情攔腰抱下來:“别了别了,你真的打不過。”
謝無衍悠哉悠哉地往沈挽情房間裏走,然後被紀飛臣喊住——
“謝國強!你給我站住!”
“?”
謝無衍眯了下眼,擡起手,緩緩地活動了下自己的脖頸,然後冷笑一聲,轉過身。
沈挽情立刻抱住謝無衍的胳膊,将他往屋子裏拽:“一起睡一起睡,不至于不至于。”
雖然在沈挽情和風謠情的教育下,兩個男人的戰争稍稍有些收斂,但還是會在背後明裏暗裏的交鋒。
在飯桌上,紀飛臣會溫柔地給沈挽情夾一筷子菜:“多吃點,你看看你,在魔殿都變得憔悴了,也不知道那裏的人是怎麽對待你的。”
長胖了兩斤的沈挽情緩緩打出一個問号。
原本不喜歡吃這些東西的謝無衍難得地拿起筷子,也給沈挽情夾,還略帶嫌棄地将紀飛臣夾過來的菜給弄走。
紀飛臣又夾回來,謝無衍又給弄走。
于是兩人來來往往,開始僵持。
沈挽情和風謠情一臉麻木地放下碗筷,看着兩個人之間靈力湧動,乒乒乓乓一陣響,然後轟地炸開,碗筷菜盤飛了一地。
風謠情:“紀飛臣,你給我滾出去。”
沈挽情:“謝無衍!那是我最愛吃的土豆燒雞塊!”
反正後來,這兩個人被禁止上桌吃飯。
于是他們開始下棋。
兩個人看上去非常有禮貌地坐在花園裏,石桌上擺着一盤圍棋,彬彬有禮地互相客氣着,看上去真的像是溫潤的翩翩公子一樣。
“謝公子先下吧。”
“多謝紀大哥。”
“……你喊誰紀大哥?”
“挽情這麽喊你,那我也應當同她一樣。”
“謝國強你适可而止!我沒同意!”
于是兩個人又打了起來,被躲在草叢偷看的風謠情和沈挽情雙雙攔下。
不過誰都知道,紀飛臣雖然嘴上這麽不待見謝無衍,但在内心裏其實早就認可了自己這麽個妹夫。心裏那點不舒服,純粹是作爲兄長,看着自己帶大的妹妹真的要被野男人拐走之後,有些舍不得而已。
更何況,如果謝無衍真的想較真,單憑紀飛臣在回門當日送的那張橫幅,就足夠讓他血洗玄天閣,哪裏還會這麽給面子?
他變得這麽收斂,倒不是因爲他内心多麽向善。
純粹是不想傷害對沈挽情來說重要的人。
紀飛臣也正是知道這麽一點,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要把沈挽情,交付給其它人照顧了。
某一日,謝無衍突然找到紀飛臣,難得地沒有吵架,隻是淡淡道:“去個地方,走麽?”
“去哪?”
“天道宮。”
紀飛臣沉默一下:“不告訴挽情?”
“嗯。”謝無衍說,“不是什麽大事,隻是,需要你幫個忙。”
本來紀飛臣以爲這會是一場惡戰。
但其實并沒有。
謝無衍一人一劍,從天道宮大門一路到内殿,步子都未緩下來。無論周遭的人在如何拼盡全力地輸死反抗,都沒有片刻停步。
打着打着,天道宮的弟子突然領悟了。
這已經不是他們能夠比拟的對象,就算再來上千個萬個天道宮,都沒有辦法觸碰到他半根寒毛。
紀飛臣知道謝無衍強大。
但沒想到他已經強大到這種地步。
他分明,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幫忙。
幾乎沒花多少工夫,謝無衍就見到了天道宮的掌門。
那白發蒼蒼的老人安靜地坐在主座之上,背脊挺得筆直,望向謝無衍,胡子動了動,卻沒開口說話。
謝無衍的劍指着他的喉:“帶我去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