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挽情:“我覺得,我們宮殿缺了些東西。”
玄鳥很捧場地問:“宮主大人,你覺得缺了什麽?”
宮主這個叫法,來由是這樣的。
那些“自願”加入沈挽情麾下的魔将,一開始總是魔君大人魔君大人的喊。但是她覺得很不滿意,因爲這個稱号怎麽聽怎麽像男的,自己這麽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總喊這個名号會斷桃花的。
于是她說:“如果你們實在要喊的話就喊我宮主吧,諧音是公主,乍一聽還挺尊貴的。”
玄鳥一開始不樂意,它喊慣了“該死的女人”,現在突然要它改口感覺很沒尊嚴。于是當晚沈挽情就拔掉了它尾巴上的幾根毛,還把它變回了之前那副鴿子的模樣,氣得它直跳腳。
第二天,玄鳥就開始甜甜地喊:“宮主大人早上好,吃了嗎吃的什麽呀。”
有了這個非常沒骨氣的狗腿子做代表,沒過多久,大家都開始喊沈挽情宮主。
沈挽情:“你知道什麽地方寶器多質量好,最好能給我們每個人人手一份嗎?”
玄鳥:“哦我知道,往南幾千裏有個金虎府,他們那個門派專門搞鑄造的,而且還有個大寶庫,裏面裝滿了他們打造的寶物。”
沈挽情懂了。
于是第二天,她就拉扯着一大群不情不願的魔将去了一趟金虎府,開門見山道:“是這樣的,我想借個百千來件寶器之類的東西可以嗎?”
金虎府的人根本不聽,拔劍就喊:“你就是和那魔頭沆瀣一氣的妖女!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
“那我自己拿了哦,過幾天還你。”
沒過幾天,修靈書的【江湖轶事】就多了一條帖子——
“光天化日居然發生這樣的事!金虎府的寶庫慘被洗劫一空,兇手居然如此嚣張,難道她将會成爲代替當年那魔王成爲下一個惡徒的存在?”
下面跟帖:
“我本人就是金虎府的弟子,當日我不在門内逃過一劫,但據我師兄師姐說,那天血流成河橫屍遍野,那魔女心狠手辣毫不顧忌長門的求饒,就把所有東西全都擄走,看來天下要不太平了。”
看到這個帖子的沈挽情氣得揪着玄鳥頭頂上兩截毛:“小氣鬼,我都說了過幾天還!我還留了借條!而且怎麽就血流成河了?我都沒殺人,反而是他們還削掉了我家魔将的小指甲蓋!”
玄鳥沉默。
又過了一天,沈挽情問:“你知道那塊地方的冥魔比較好用來當坐騎嗎?我們家魔将都是用腳走路,太丢人了。”
玄鳥:“…魔域北邊有個地方叫蠻荒之地,不過那塊的主人是隻很難纏的冥虎王,我建議……”
沈挽情:“我懂了!”
于是第二天,她又拉扯着一大群生無可戀的魔将去了趟蠻荒之地,非常友好地下來鞠了個躬,然後問:“是這樣的,我想邀請百千來頭可愛老虎來騎一騎,過幾天就還,可以嗎?”
玄鳥用翅膀遮住自己的頭,覺得有點窒息。
冥虎王顯然更窒息:“?”
結果顯而易見,冥虎王哪能受這氣,直接就率領着自己的崽崽們嗷嗚一聲撲上前,和她打了起來。
打鬥十分激烈。
反正最後的結果是沈挽情把冥虎王也順了回去當坐騎,後來她又覺得光有老虎太單調,坐騎得海陸空結合。
于是她去了趟死亡之海搞來了烈獄龜,去了趟虛無之境抓了幾隻赤炎鳥,最後在宮殿裏面設了個動物園,把這些小烏龜小老虎和小鳥放進去養。
沒過幾天,修靈書的【江湖轶事】又多了一條帖子——
“前所未聞!魔域竟出此動亂,無數冥魔都遭此劫難。這一切的來源竟然都是那位讓魔王都願意爲之犧牲的妖女!她這麽做究竟有何目的?”
跟帖:
“此女心機深沉,她必定是想聯結這些冥魔進攻人界,屠戮無辜的人,果真是心狠手辣!”
玄鳥看了眼這條帖子,又看了眼不遠處站在動物園裏和冥虎王玩丢球遊戲的沈挽情,陷入沉思。
然後又過了幾天,沈挽情說:“我想買身新衣服。”
玄鳥:“…我想想嗷,好像北秋山上有個望仙閣,别的不說但是我知道裏面的女修特别多,衣服裙子都特别漂亮,而且每件衣服都融入了法咒,算得上一件小法器。”
于是第二天沈挽情就去了:“我想……”
望仙閣的女修:“别說了,給您,都給您。”
其實一開始,有許多修仙人士都是不服的,并且在私底下密謀要想辦法将這妖女趕盡殺絕以除後患。
但沈挽情所擁有的燒血之術十分強大,并且這種秘術的上限很高,誰都不知道它究竟能爆發多大的力量。除此之外,也沒有人知道謝無衍到底給她留下了些什麽殺招。
再加上天道宮當時那麽多傑出的弟子乃至于長老和師尊,都沒有攔住沈挽情,所以一時之間沒有人敢貿然出手。
除此之外,天道宮的人也在暗中對想對沈挽情動手的人加以阻攔。
原因很簡單,無論如何,她也是世間已知的,唯一一個有希望傳承燒血之術的體質,如果沒有到最後關頭,天道宮還是希望能夠将她活捉。
但眼下,誰都沒有把握。
因爲沈挽情成長的速度很快。
玄鳥知道,沈挽情看上去是個挺心大而且還有些跳脫的性子,但其實手段的狠辣并不輸于謝無衍。
她的确做到了。
魔将一開始挺瞧不起這個小姑娘,認爲她不過是借着謝無衍殘留的力量耀武揚威,但現在誰在她面前都隻敢乖乖低着頭聽話。
甚至一開始總是和它掐架的冥虎王,現在都開始躺在她旁邊撒嬌舔她的手心。
玄鳥這才發現,難怪自家殿下那麽中意這個女人。
原來兩個人根本就是一路貨色!!
而且拔毛的位置還是同一塊!
沈挽情說:“明天去一個地方。”
玄鳥已經見慣不驚,以爲她又要搜刮什麽東西:“去哪?”
“封魔窟。”
玄鳥愣住,它驚愕地看着沈挽情:“宮主…您怎麽知道封魔窟的位置?”
沈挽情生了個懶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到時候得由你來和謝無衍解釋,爲什麽他的宮殿面前有一尊你的雕像。”
這就是她在這段時間,像瘋了一樣逼自己不斷向前的原因嗎?
爲了能夠救回謝無衍。
哪怕知道自己會背上怎麽樣的名号,也完全不在意嗎?
玄鳥突然發現,沈挽情身上的咒印,好像很久沒有發作過了。
[女配系統:
宿主,我必須要提醒你。
如果在規定時間内你沒有成功做到系統給予你的任務,将會按照我們一開始的交易,達成強制措施。]
“你覺得我做不到嗎?”
[女配系統:
抱歉,宿主,并不是系統攜帶個人感情。
而是根據數據推測,謝無衍能在封魔窟裏活下來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五。]
“他活着。”
[女配系統:
爲什麽?]
“他答應過我。”
*
“難道沒有孤光劍就真的沒辦法重新加固封印咒嗎?萬一那謝無衍有朝一日再次突破封魔窟該怎麽辦?依照他的性格,想必定然會大開殺戒。”
“而且,那個女人近期的動作…難道是想想辦法找到封魔窟,救回謝無衍?”
“不,他不可能再活着出來。”
“爲什麽?”
封魔窟中封印着古往今來無數惡鬼的靈魂,那裏隻有不斷地殺戮,它們會貪婪地吞噬着其它的魂魄,硬生生撕咬着他人的神魂,來充盈自己的力量。
最可怕的是,隻要被封印進封魔窟的人,如果神魂不夠強大,那麽他的意識就會逐漸消散,記憶會逐漸被抹去。
失去意識的靈魂與死魂沒有區别,他們會沒有信念和活下去的意志,隻能空洞麻木地任由那些惡鬼宰割。
“謝無衍當年被封印的時候,神魂充盈,這才有他逃出來的機會。而這次他爲了救那個女子,幾乎折損光了自己的魂魄,根本用不着我們出手,他就會成爲任人宰割的食餌。”
“他會在封魔窟中,被萬鬼吞噬着魂魄和肉體,徹徹底底地死在那個地方。”
“正常來說,他最多撐得住七日。”
“可現在,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就連師祖都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氣息,所以——”
“應該早就死了吧。”
正如天道宮所說,封魔窟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每一寸石壁上都布滿鮮血,每一個縫隙和洞窟中都盤踞着惡魂,新鮮的肉體會被撕咬着,魂魄會在屈辱中消散。
謝無衍就在那裏的最深處。
身上被由符文組成的鎖鏈緊緊束縛着四肢和身軀,雙目緊閉,渾身上下沾滿血垢。
源源不斷地有黑氣朝着他的方向靠近,幻化出一隻又一隻面目猙獰地惡鬼,啃噬着他的身體。
他的身軀一點點被無數黑氣籠罩,眼看,就要被徹底吞噬。
“砰——”
謝無衍睜開了眼。
他的眸色一片赤紅,身上的鎖鏈似乎感應到了他的反抗,在一瞬間收緊。
萬鬼暴動,将整個封魔窟攪動得天翻地覆。
從謝無衍的眸中看不到任何一絲神光,宛若隻剩下一個空殼,毫無意識的瘋子,沒有知覺地将靠近自己的惡魂給撕裂。
符咒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強悍,從他身上溢出來的金光甚至波及到了一旁的鬼魂,鎖鏈收攏,仿佛将他僅存的神魂給勒碎。
比起疼痛和折磨,最痛苦的,是毫無光亮的意識,沒有未來也沒有過去,隻有一片空洞和虛無。
隻要稍有疲倦,那點僅存的神魂也會不複存在。
但謝無衍比所有人、所有鬼預料中的,要撐得太久太久。
他在這種死鬥中重複了無數段光陰,鮮血順着發間淌下,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血肉模糊。
“他不應該能撐得住這麽久。”
“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爲什麽還是不願意放手離開。”
到底是爲什麽不願意死去呢?
謝無衍雙膝跪在地上,腰闆卻停得筆直,身旁傳來夢魇般的低吟,吵得人頭疼欲裂,身上的封印時時刻刻地折磨着他的神經。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
也不記得來到這裏的原因。
但他好像依稀能夠清楚得記起來,自己答應過一個人,一定會活下去。
謝無衍擡起頭,鮮血順着脖頸淌下,他緩緩地站起身,束縛在他身上的枷鎖噼裏啪啦地傳來碎裂的聲音。
他忘記了很多東西。
但他知道。
他不會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