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對視,也是沈挽情綠茶修煉生涯中最爲尴尬的車禍現場。
關鍵是這位罪魁禍首謝無衍,還用那種标準的,三分散漫七分戲谑并且帶着些漫不經心的小說男主專用眼神,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她很想反駁。
每天晚上日常來自己房間裏不是喝茶就是下飛行棋,每次偷偷說你壞話都能準确被抓包,你可不是黏人嗎?
系統的警報聲都沒你來得快。
但是她不能說實話。
因爲她打不過謝無衍。
這讓沈挽情覺得很煎熬。
她尋思了一下,比起和謝無衍在這大眼瞪小眼,她甯願回到房間裏和曾子芸互扯頭發。
于是沈挽情就這麽做了。
她禮貌地和謝無衍行了個禮,然後強裝鎮定地轉過身重新拉開了門,回到了曾子芸的房間裏。
隔着門都能聽見曾子芸的尖叫聲:
“你又到這裏來做什麽?”
“調養身心。”
“你在說什麽胡話,我告訴你,就算你——”
然而,曾子芸話還沒說完,門便被再一次推開,她看清來人,眼睛一亮:“謝公子,你是來……”
然而謝無衍根本沒給她搭話的機會。
他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扣住沈挽情的手挽,一把将她扯了出去,頭也不回地提溜着她往前走。
沈挽情踉踉跄跄地追着他的步子:“慢點慢點,胳膊疼。”
謝無衍冷冷掃她一眼,她就立刻噤聲,乖巧地閉上嘴巴。
但不知道是有意無意,沈挽情感覺到他好像真的放慢了些步調。
遠遠地還能聽見曾子芸吵吵鬧鬧的聲音,但具體說了什麽已經聽不真切。倒是守在門口和屋内的侍衛看得津津有味,次日“玄天八卦日刊”就登載了這史詩級别的殺人誅心場景。
沈挽情被謝無衍扯着一路往前走,雖然他好像刻意壓慢了步子,但畢竟身高高出自己一大截,所以就算是普普通通邁出一步,她也得一溜小跑去趕。
終于,沈挽情累了,她索性将步子一停,賴在原地不動彈:“我好累。”
謝無衍停下步子,轉頭用一種“你怎麽這麽弱”的表情上下掃了下她,沉默片刻後,輕飄飄地說了句:“沈姑娘,我向來不喜歡得寸進尺的人。”
什麽東西?
自己不就是偷懶不想和你快走競速,怎麽突然就接收到死亡警告了?
沈挽情瞬間就不累了,她立刻站起身準備繼續走,就聽見謝無衍又道:“所以她會生不如死。”
…哦,不是說自己,是在說曾子芸。
沈挽情松了口氣,又蹲了回去繼續偷懶。但她仔細想了想謝無衍剛才那句話,頓時發現不對,随即又一個激靈站起身:“等等,你不能——”
“果然,”謝無衍似乎猜到她會反駁自己,“前幾日你守着我,就是爲了這件事,對麽?你不想讓她死。”
謝無衍早就覺察出了倪端。
他本就應該知道,即使沈挽情給了自己再多意外,從骨子裏,她仍然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世家裏教出來的大小姐。
和自己完完全全是兩種人。
“我當然不想讓她死。”
沈挽情叉腰,義正言辭:“你想想看,整個玄天閣都知道我和你差點被曾子芸間接害死。如果她一死,兇手就隻能在我們兩個人之間二選一。我動機罪大,沒準到時候直接歸票到我身上。”
謝無衍眉心一跳。
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因爲這個。
“所以呢?”
“所以我們得離開之後再想辦法動手。”沈挽情左右環顧了一下,在他耳邊悄悄耳語,“你聽說過什麽叫做不在場證明嗎?我們得制造不在場證明,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舉個例子……”
謝無衍以前從來沒想過,自己這麽個令人談之色變的妖怪,居然有朝一日被一個小姑娘教導該怎麽天衣無縫的殺人。
…原來你不是大善人。
你隻是一個殺人計劃比較周全的殺人兇手而已。
謝無衍皺眉:“所以你不是爲了救她?”
沈挽情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太過分了,原來我在你心裏是這樣的人。”
謝無衍:……
所以到底誰更像反派。
*
降魔劍自千年前現世過一次之後,便不知所蹤。
這麽多年玄天閣和紀家四處搜集情報,但所獲甚少。紀飛臣這支除魔小分隊,便是要根據這些訊息去追尋降魔劍的下落。
至此,也正是開始了一路上源源不斷的女配搜集之路。
因爲沈挽情不宜在玄天閣久留的緣故,次日,除魔衛道小分隊便正式決定動身。
經過那一番折騰,一行四人裏傷的傷殘的殘,還有一個謝無衍在裝病,隻剩下一個活蹦亂跳的紀飛臣。
那麽自然而然,駕車買糕點打聽情報的重擔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風謠情心疼紀飛臣,時不時地就會端水去喂給他喝,給他擦汗,然後甜蜜地依偎在他的肩頭,或者拿着綠豆糕,小心翼翼地遞到他嘴邊:“啊——”
于是,沈挽情和謝無衍坐在雅座的位置,欣賞着這對道侶互相之間啊來啊去。
沈挽情不想幹了。
然後一轉頭,看見謝無衍耷拉着眼皮,懶散地靠着座椅,撐着下巴望着風謠情的方向,目光恹恹。
沈挽情心裏咯噔一下。
他吃醋了他吃醋了,他嫉妒了他嫉妒了。
沈挽情尋思着,如果讓謝無衍繼續着心情糟糕下去,保不準會給紀飛臣使絆子,然後在背地裏偷偷搞事情。
于是她看了眼放在旁邊的綠豆糕,深吸一口氣,拿了起來。
然而謝無衍根本不知道沈挽情這些腦補。
他隻是單純在嫌棄,覺得這兩人膩得慌而且這馬車還沒有車簾。
他對這種結爲道侶之後,就失去手部功能全靠人喂的情趣,表示嗤之以鼻。
然後就在這時,一塊綠豆糕遞到自己嘴邊。
一轉頭,就看見沈挽情盯着自己的臉,用那副殷切和小心翼翼地表情,充滿期待地張開嘴,說:“來,啊——”
謝無衍緩緩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沒事,不用和我客氣。”沈挽情還挺會找借口,語氣情真意切,“我知道謝大哥身體不舒服,所以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謝無衍上下掃了她一眼,然後目光下挪,落在那塊綠豆糕上,沉默許久,然後問:“你又在演什麽戲?”
沈挽情:“……”
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已經變得這麽不單純了嗎?
終于,在這個動作維持了許久之後,沈挽情覺得胳膊有點酸。
她揉了揉肩膀,耷拉着腦袋準備收回手,然而就在這時,手腕突地被人扣住。
謝無衍俯身,就這她的手,咬下那塊綠豆糕,然後才松開她的手腕。
他擡起食指,擦掉粘在唇側的碎末,咀嚼了下,興許是覺得膩人,眉頭也皺起:“難吃。”
難吃你還吃。
但通過這件事,沈挽情确信了。
果然,謝無衍是羨慕紀飛臣有人喂的,所以正因爲如此,才會對溫柔的風謠情産生好感。
于是,在幾人停在驿站處用午膳時,風謠情夾了一筷子魚肉,喂到紀飛臣嘴邊:“來,飛臣,你嘗嘗這魚,一點都不腥。”
紀飛臣很自然地就這筷子咬下,然後笑了聲:“嗯,你多吃些。”
謝無衍擡了下眼。
我懂了我懂了。
沈挽情立刻心領神會,她尋思了一下,覺得拿自己筷子喂不衛生。
于是她伸手奪過謝無衍的筷子,夾了一塊魚肉遞到他嘴邊:“謝大哥也多吃些。”
一行人頓時都沉默了。
紀飛臣和風謠情兩雙眼睛來回掃視着兩人,許久之後,紀飛臣逗弄了句:“挽情,你也會體貼人了。”
謝無衍看着沈挽情,安靜了許久。
她今天很反常。
謝無衍掃了眼一旁依偎在一起的紀飛臣和風謠情,又看了眼滿臉心虛,但卻還是笑眯眯地同紀飛臣說這話的沈挽情。
他眸色稍沉。
原來如此。
又是拿他做由頭,爲了引起那人的注意而已。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聒噪聲:
“抓住她!可别讓她跑了!”
“這婆娘倒是牙尖嘴利,給我都咬破了皮,等抓到一定一頓好打。”
緊接着乒乒乓乓聲響起,桌子和椅子也撞倒了一堆。
沈挽情擡頭,看見不遠處三五個粗犷的漢子正在追着一位嬌小的姑娘。
那姑娘跌跌撞撞,朝着紀飛臣的方向跑了過來,身上全是淤青和傷痕,衣衫破爛。
“怎麽回事?”紀飛臣眉頭一皺,站起身,“我去看看情況。”
沈挽情敏銳覺察到了不對勁。
怎麽聞到了女配的氣息。
[女配系統:
提示,提示!發現重要女配江淑君,請宿主注意,請宿主注意。]
江淑君。
這人沈挽情印象不多,因爲這本書中間的劇情太過糟心,所以她都是跳着看的。但隐約知道,這是個被母親賣到青樓,然後想要逃脫時被紀飛臣救下的角色。
屬于标準的身世悲慘楚楚可憐惹人憐惜款女配。
然而就在反應的功夫,江淑君已經靠近了紀飛臣的方向。
并且标準的一個平地摔,趔趄着朝着他的胸膛處,精準無誤地倒了過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沈挽情站起身,想要搶在紀飛臣之前攔住江淑君。
但沒想到,自己的衣袍在坐下的時候被身旁的謝無衍壓住,所以這麽猛地一起身,整個人反倒是往前趔趄了一步,摔了出去。
謝無衍皺了下眉,眼疾手快地起身擡手,扣住了沈挽情的肩膀。
然而就在這麽一個換位的功夫,江淑君穩穩當當地裝在了謝無衍的背脊上,跌坐在地上。
“你這臭娘們還不給老子站住……”
那群粗犷的男人一波湧了過來,嘴裏罵着什麽髒話。
謝無衍擡了下眼,不耐地掃了過去。
興許是修士身上的氣息太好認,在加上這些平民素來忌憚這些修仙之人,僅這麽一眼,就停下了步子,壓住了聲音。
沈挽情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江淑君,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些。”
“多謝姑娘。”江淑君淚眼朦胧地道謝,然後視線微偏,落在一旁的謝無衍身上。
接着迅速低下頭,臉頰微紅:“多謝這位公子。”
沈挽情看着江淑君臉上那團詭異的紅暈,一頭問号。
等等。
這麽快就芳心暗許了?你不就撞了他一下怎麽還帶碰瓷的?
而且怎麽又是謝無衍?
自己的原書是讀了個寂寞還是看錯男主角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