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畫皮鬼之後,一行人并沒有急着回玄天閣。
鎮上的人在得知那日的動靜之後,都知曉這裏來了幾個能捉妖除怪的仙長。
所以這段時間絡繹不絕地有人前來懇請紀飛臣他們幫忙。
雖說了解情況後,發現多半是些小鬼作祟,但因爲考慮到沈挽情還需要調養,不宜奔波,所以幾人就暫且在鎮中一家客棧住下,順便幫附近百姓驅魔降妖。
沈挽情的病号生活十分快樂。
她别的或許不太行,但是一張嘴倒是挺能造。
當風謠情等人後知後覺地問起,那日她爲什麽要貿然動手殺掉畫皮鬼的時候,沈挽情聲淚俱下,滿是真誠:“因爲知道畫皮鬼詭計多端,所以害怕它是故意胡編亂造想要分散紀大哥的注意。我是一時擔心紀大哥和風姐姐的性命安危,才會貿然出手的。”
她邊說邊掩面抽了抽鼻子,顯得楚楚可憐:“抱歉,是我太莽撞了,沒有紀大哥那麽穩重成熟,一心想着盡快除掉此鬼才會這麽魯莽,給大家添麻煩了,哥哥姐姐們不會怪我吧?”
茶藝十級。
她老會了。
果不其然,風謠情和紀飛臣聽到這話,哪裏還有責怪之心,甚至還頗爲感動。
還端出了标準回複:“怎麽會怪你呢?你這麽懂事,我們心疼還來不及。”
于是兩人每次降妖回來,都會帶挺多吃食和話本供她消遣解樂,風謠情甚至還替她裁做了幾身漂亮衣服。
一開始沈挽情還怪不好意思的。
到後來已經能熟練地報上每日菜單,順帶還列下一摞自己想看的話本選集交給紀飛臣,并且開始考慮自己新裙子的配色。
短短幾日的功夫,沈挽情胖了三斤。
這個發現讓她大驚失色,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然後當晚,紀飛臣帶了十裏巷内那家排隊排到豆腐西施家門口的烤豬蹄。
于是沈挽情做出了改變。
從心安理得地吃着烤豬蹄,變成憂心忡忡地吃着烤豬蹄。
這些天沈挽情沒見到謝無衍。
問起紀飛臣,得到的答案也非常離譜:“謝公子去幫附近鎮上的百姓除魔了。”
…看來是去偷偷搞事了。
她其實倒不介意謝無衍搞事。
無論他殺掉什麽人或者什麽妖魔鬼怪,和自己關系都不大。沈挽情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沒有很強的正邪之分。許多道貌岸然的名門正道,句句禮法仁義,反而沒有半夜揪着自己下飛行棋的謝無衍讨人喜歡。
畢竟人家好賴還救了自己兩次呢。
所以隻要他不攙和男女主角談戀愛,或者一時興起閑着無聊想要毀滅世界。
那麽他就是可愛而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這幾天雖然沒見謝無衍,但倒是經常會碰見他的跟寵,也就是那隻破鴿子。
玄鳥每天晚上都會撲騰着翅膀趾高氣昂地飛進她的房間裏,叫叫嚷嚷着說:“如果不是因爲救你,我家殿下也不至于操勞至此。你這女人居然還能心安理得地大吃大喝,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邊說着邊偷偷順走她的杏仁桂花酥。
沈挽情“哦”了一聲,然後問:“你明天要不要吃紅燒獅子頭。”
玄鳥:“要!”
于是一人一鳥之間,奇怪的友誼被加固了。
*
謝無衍這幾日的确去降妖除魔了。
那日被畫皮鬼猜出身份,倒是給他提了個醒。
自己剛從封印裏掙脫的時候,鬧出了挺大的動靜,那時體内的力量不穩,無法掩蓋,還一路引來了玄天山附近不少妖魔想要分食自己的力量。
雖然被他陸陸續續清理掉了大半,但總還留存這些漏網之魚。
爲了警告這幾條魚不要胡言亂語,謝無衍非常親切地燒了他們的老家,站在樹枝上看着這群鬼被自己的靈火燙得抱頭鼠竄。
有幾個脾氣不好,破口大罵了起來。
于是謝無衍就幹脆利落地全都燒成了灰,落得個清靜。
将這群漏網之魚解決完畢後,謝無衍剛折回客棧,就看見了油光滿面挺着肚子的玄鳥從沈挽情的房間裏出來。
甚至還特别響亮地打了個嗝。
“……”
玄鳥鼻子挺靈,轉頭看見謝無衍,立刻展開翅膀朝他撲騰了過來。
帶着一股油膩膩的獅子頭味。
然後被謝無衍毫不留情地彈開腦袋。
玄鳥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腦門,一開口卻還是一個嗝。
謝無衍涼涼地掃它一眼,擡起頭,朝着那扇小小的窗戶望去。
裏面亮堂堂的,窗台上擺着盆花。
沈挽情在那。
而房間裏的沈挽情對這一切渾然不覺。
她正在美滋滋地試着風謠情送給自己的新衣服。
那是幾套爲自己量身定制的紗裙,腰線地方設計得别出心裁,穿上去之後既可以勾勒出完美的胸型,也可以顯得腿長臀翹。
女人對小裙子永遠沒有任何抵禦力。
沈挽情将衣服疊成了一座小山,一套一套地換好,然後對着鏡子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欣賞自己的絕美容顔和身材。
太幸福了。
當病号太幸福了。
而就在這時,她聽見窗戶處有些許響動。
沈挽情頭都沒回,隻覺得是饞嘴的玄鳥去而複返,于是随口道:“紀大哥送的脆櫻果在桌上,風姐姐買的鮮花酥餅在門口,要吃什麽自己拿。”
說到這,想了想,又補充:“對了,鮮花酥餅幫我提一盒過來,太遠了我懶得動。”
“那需要我喂到你嘴邊嗎?”
“你不嫌麻煩也……”
等等。
沈挽情後背一麻,動作頓時僵住。
怎麽回事,玄鳥那欠揍的聲音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低沉沙啞而又磁性。
她猛地一個轉身,瞳孔微縮。
是他。
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謝無衍。
沈挽情手忙腳亂地揪起衣服擋住胸口,深吸一口氣:“你怎麽不敲門?”
謝無衍:“我走的窗戶。”
…你是不是覺得這句話還很有道理?
沈挽情想罵人,但礙于自己壓根打不過面前這位祖宗,所以忍住了。
兩人對視了許久,就連身旁的玄鳥都安安靜靜地不動彈一下。
終于,沈挽情忍不住了,友善地提醒道:“謝公子,您發現了嗎?我的衣服還沒穿好。”
謝無衍總算動了,他慢條斯理地将視線從沈挽情臉上挪開,輕輕掠過她的胸口,然後擡了下眉,轉過身,隻說了一個字:“哦。”
不知道爲什麽,沈挽情覺得自己有被羞辱到。
這種平淡中略帶着些嫌棄的反應,簡直比任何話都殺人誅心。
她氣呼呼地穿好衣服,走到門口拎起裝鮮花酥餅的盒子,折回到桌子前坐下。她擡頭看了眼,發現謝無衍還杵在那,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麽平靜地望着自己。
直到這個時候,沈挽情才嗅到謝無衍身上的血腥味。
不重,卻附帶帶着些陰森的妖氣,讓周圍充斥着股冰涼涼的氣息。
沈挽情低頭,自顧自地撿出一盒鮮花酥餅,分在盤子裏裝好,接着朝着他的方向遞了過去:“吃嗎?”
謝無衍沒接,一雙赤眸裏沒帶半點情緒,許久後才冷不丁地說了句:“你不問問我,這些天去做什麽了?”
沈挽情順杆接話:“行吧,你這些天去做什麽了?”
“殺人,還有妖。”
沒想到的是,謝無衍真的就回答她的。
他的語氣像是沒有半點生氣一般,透着股冷意:“事情知道太多的人,對我來說不算件好事。”
沈挽情呼吸凝滞。
行了。
她收回那句,覺得謝無衍還算是個可愛又迷人的反派這句話。
這不明擺着是在恐吓她。
翻譯過來就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恐怕我要把你做掉,你覺得呢?”
沈挽情慢吞吞地收回了手,考慮了許久之後,艱難地說:“是這樣的,我現在說不太想知道你這幾天去做什麽了的話,還來得及嗎?”
像是被戳到了什麽笑穴一般,謝無衍突地笑了起來,聲音低沉,胸腔微震。
那句問話其實并不是威脅。
而是謝無衍在告誡自己,他本不應該留下沈挽情。
但他卻突然發現自己不想殺她了。
無論在玄天後山上,她到底是不是想要殺掉自己。
無論那日她燒血除掉畫皮鬼時,到底是爲了替自己掩蓋身份,還是别有用心。
謝無衍都不想殺她了。
沈挽情也摸不準這位祖宗的情緒,她擔驚受怕地吃掉一塊鮮花酥餅後,見謝無衍又不說話,一時之間有些頭大。
爲了避免他再開口問些死亡問題,沈挽情決定主動出擊。
她上下掃了一眼,目光落在謝無衍纏着些繃帶的右手上,故意大驚小怪:“謝公子,你怎麽受傷了?”
謝無衍掃了眼自己的右手,挑了下眉,沒說話。
沈挽情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到底是什麽樣心狠手辣的妖魔能下此狠手,真是太過分了。”
謝無衍:“是你。”
沈挽情:“…哦那沒事了,吃點餅吧。”
又吃完一塊餅之後,沈挽情才覺察出不對。
自己什麽時候傷了謝無衍?
她想起自己靈識脫離軀體,即将被焚燒殆盡時,所接觸到的那股靈蘊。
沈挽情一怔。
那個時候之所以能看到謝無衍的記憶,是因爲,那是屬于他的力量嗎?
這麽想着,她突然就有些感動。
一感動起來,膽子也變大了,甚至還膽大包天地伸出手,摸了摸謝無衍受傷的右手,看着他的眼睛,非常情真意切地問了句:“疼嗎?”
謝無衍看她的眼睛,薄唇緊抿。
而就在這時——
“沈挽情,紀大哥問你要不要下樓吃點東西。”曾子芸大大咧咧地推開了門。
多了一雙眼睛看着,沈挽情覺得有些尴尬。
更何況兩人現在的姿勢,怎麽看怎麽情意綿綿。
曾子芸見狀,将牙一咬,腳一跺,轉身跑開了。
沈挽情抽回手,幹笑幾聲,打着哈哈就迅速偷溜下樓,将謝無衍一個人留在了房間内。
然而剛走到拐角,就被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曾子芸吓了一跳。
“我們公平競争。”曾子芸抱着胳膊,一副貴小姐的傲氣模樣。
沈挽情:“……?”
她被問得愣了下,然後反應過來:“你誤會了,我不喜歡紀飛臣。”
“我是說謝公子。”曾子芸說,“反正你都被拒絕了,我們公平競争。”
沈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