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盡可能避免打鬥起來的時候畫皮鬼會傷及無辜,一行人換了家偏僻的客棧。
這家客棧非常有特點。
燈光昏暗,樓梯踩上去會發出吱呀呀地聲響,因爲地處偏僻,周圍沒什麽煙火氣,看上去就陰森森的。
典型适合鬧鬼。
其實沈挽情一直覺得這種方法并不太可行,因爲選在這種位置,不是明擺着告訴畫皮鬼自己在守株待兔嗎?
在意料之中的是,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周圍完全沒有半點異樣。
客棧裏還零零散散進來了些客人,該喝酒的喝酒,改吃菜的吃菜,看上去倒是挺熱鬧。
下樓用餐的時候,謝無衍并不在場。
“我喊過他。”風謠情語氣帶着些擔憂,“謝公子似乎是因爲鎖心咒殘留的影響,身體不适,所以在樓上休息。”
聽到這句話,沈挽情沉默了下。
身體不适這個詞怎麽看都和謝無衍不搭邊。
一般反派說這句話的時候,八成是在偷偷搞事。
曾子芸風風火火地下了樓,擡眼看見周圍坐滿了客人,緊張的情緒頓時就松懈了不少。
一頓飯下來,或許是因爲氣氛太過安逸,她癟了癟嘴,發牢騷:“搞什麽嘛,根本就沒動靜。”
然而卻沒有人接話。
隻有風謠情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吃菜。”
沈挽情也覺得有些奇怪。
并不是畫皮鬼的緣故,而是紀飛臣和風謠情兩人的狀态。
這對你侬我侬的小情侶,平日裏吃飯的時候,紀飛臣總會溫聲詢問她飯菜是否可口,然後習慣性地給她夾菜,順帶會喚來小二替她将冷酒拿去熱。
而現在,兩人卻過于安靜了。
彼此都一言不發,臉上毫無情緒,但卻又表現出一副沒有任何異常的樣子吃着碗裏的東西。
沈挽情皺眉,擡頭望了眼身旁幾桌的客人。
人聲鼎沸,每個人都在大快朵頤,沒有任何一個人把目光放在自己這邊。
但不知道爲什麽,沈挽情心裏隐隐約約生出一股怪異感。
就好像周圍所有人都是披着一層皮的紙片人,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沒有任何思想和靈魂。
有了這個想法後,沈挽情握筷的手停了停。
“來了來了,這是幾位客官要的酒。”店小二端着酒壇靠了過來。
他彎腰放酒時,寬碩的身體遮去了她頭上的光。
沈挽情敏銳發現,紀飛臣和風謠情同時繃緊的身體。
“客官,還有什麽吩咐嗎?”店小二轉頭,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
“嗯,”沈挽情點頭,“加幾道菜。”
“什麽菜?”
“我想想——”沈挽情邊思索着,邊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髻。
下一秒,動作迅速地拔下自己的钗子,騰空一轉握緊,手起钗落,钗子紮進店小二的手背,穿透過去釘在了桌子上。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讓所有的客人不約而同的停住了動作,提線木偶般的轉過頭,朝着他們的方向望來。
沈挽情此刻修爲已經有所精進,刻意在钗子裏渡了些靈力,店小二連連慘叫,掙脫不開來那隻钗子,整個人也動彈不得。
曾子芸沒反應過來,在原地愣了半晌。
紀飛臣騰身而起,一把将兩人扯到風謠情旁邊,厲聲道:“退後。”
“怎麽回……”曾子芸的話還沒問完,就戛然而止。
所有的客人幾乎在同時站起,将他們圍成了一個圈,如同行屍走肉般靠近。
包括店小二在内,周圍每個人臉上都生出一層層的褶皺,宛若一層覆蓋上去的面皮,往下脫落着。
不是一隻畫皮鬼。
而是一群。
果然是守株待兔,隻不過角色卻完全颠倒了過來。這整個客棧壓根沒有一個活人,八成在一天前就被全部殺害,剝下了他們的皮相用作僞裝。
紀飛臣一行人,才是這些畫皮鬼的獵物。
然而除此真正要襲擊沈挽情的那隻,此刻并沒有出現。
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但果然,劇情開始偏離了。
*
樓上的客房裏。
謝無衍姿态散漫地坐在窗台上,一隻手松松地搭在膝蓋處,另一隻手将蘋果反複地抛起接住,饒有興緻地看着樓下的大場面。
“砰!”
一旁的門被猛地推開。
從裏面走出來一隻炮灰畫皮鬼,臉上的皮肉垮了大半,一副猙獰的模樣。
看上去,應該是亡命于此的客人。
炮灰畫皮鬼轉過頭,恰好與謝無衍對視。
它頓時妖力全開,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過去。
“……”
謝無衍咬了口蘋果,動都懶得動一下,隻是興緻缺缺地看它一眼,然後将眼一彎,笑了。
威壓。
很強大的威壓。
炮灰畫皮鬼吓了一跳,頓時乖乖巧巧地收起妖力,裝作沒看見一樣轉過頭,“嗷嗚”一聲撲下了樓,攻向紀飛臣。
然後被一符咒燒死。
玄鳥停在謝無衍肩上,小聲吹着彩虹屁:“不愧是殿下,早就洞察出這個客棧裏已經沒有活人。居然能把畫皮鬼這麽會隐藏氣息的妖怪一眼識破,更何況它們身上披着的可是最新鮮的人皮。”
謝無衍沒搭理它。
他看着樓下的混戰,慢條斯理地又咬了口蘋果。
雖然這些畫皮鬼人數多且難纏,但是畢竟修爲都不算太高,紀飛臣和風謠情合力對付他們倒也可以招架得住,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哦,對了,還有兩個拖油瓶。
那估計就得更久。
說起拖油瓶。
下意識地,謝無衍将目光放在了沈挽情的身上。
然後就親眼目睹她忍無可忍地擡手,一記手刀敲在了曾子芸的脖頸上,将人家敲暈之後,哼哧哼哧地塞進桌子底下藏起來。
謝無衍:“……”
其實這真的不怪沈挽情。
曾子芸雖然是玄天閣長老的女兒,說是外出磨練,但每一次都是被各色各樣的師兄師姐護得好好的,頭一次親身遇到這場面,顯然是吓懵了的。
一吓懵,就開始喊紀大哥。
沈挽情覺得,這人就跟個跳蚤一樣,一會兒不注意就開始“紀大哥紀大哥”,然後淚流滿面地往人家身上撲。
平時倒也無所謂,現在這個關頭,任何意外都容易讓原本就有些艱難的紀飛臣思緒大亂。
沈挽情先是勸了會兒,發現沒用。
然後拽了一下,發現太費勁,而且還要花心思躲開一些畫皮鬼的襲擊,非常消耗體力。
于是,索性就将人打暈了。
省時省力。
而樓上,玄鳥有些不解:“殿下,爲什麽不去幫忙?如果要獲取這兩人的信任,現在替他們收拾這些畫皮鬼是大好時機啊。”
謝無衍:“好累,不想動。他們打得差不多了再說。”
“……”
非常任性的理由。
這話剛說完,就見樓下黑霧一閃。
一隻畫皮鬼在掩護之下,瞬移到沈挽情的身後,妖力彙聚成一個巨大的妖爪,直直地朝着她的心口掏去。
“挽情!”覺察到這邊動靜的紀飛臣喊道。
但因爲他被多隻妖怪死死糾纏着,一時之間根本沒法迅速趕到沈挽情旁邊。
沒有任何的護身寶物,這一擊憑借她的修爲,未必扛得住。
然而話音剛落,眼前一束金光飛過,宛如利刃一般割裂開了那彙聚成爪的妖氣。
一抹身影穿透層層黑霧,在沈挽情眼前落下,謝無衍擡手,扣住了她的後背,往自己身前一扯。
屋内妖氣環繞,彙聚成無數團黑影,在狹小的屋内不斷盤旋上湧。但以謝無衍爲中心的方寸之地,仿佛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籠罩着,沒有受到半點妖氣的侵蝕。
謝無衍低頭看了眼懷裏的沈挽情,接着緩緩掀起眼簾。
墨發同着赤黑相間的衣袍翻飛,強悍的靈力在一瞬間形成一道屏障,硬生生震散了萦繞在客棧裏的黑霧。
不斷盤旋着的黑色妖氣宛若在一瞬間被切割成千百萬條碎片,猛地炸裂開來。
剛一轉頭就發現自家殿下已經飛下去的玄鳥:“??”
我記得剛才有人說累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