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内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了。
謝無衍抱劍倚門而立,雙眸含笑着看她,明擺着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沈挽情将身子坐得筆直,雙手乖乖巧巧地放在膝蓋上,目不斜視地低頭望着地面,努力想要忽視身旁謝無衍那道帶着些笑意的目光。
都說八卦能讓女人心情愉悅,果不其然,曾子芸現在完全沒了剛才的小脾氣。
她将眼瞪得圓溜溜的,十分機敏地豎起耳朵,目光在兩人臉上掃着,不放過任何一絲表情變化。甚至還拿起了桌上的糕點,吃得吧唧吧唧響。
馬車開始動了。
謝無衍邁步走到沈挽情身旁坐下,向後一靠,座椅發出吱呀呀的聲響。
沈挽情下意識将背挺得更直。
她現在别無所求,就希望不要有人說話,就這麽沉默無言地讓自己糊弄過去這段尤爲尴尬的光陰。
然後謝無衍就說話了:“沈姑娘,不準備對我說些什麽嗎?”
沈挽情:“!”
你還問你還問!
小姑娘難道不要臉皮的嗎?
沈挽情差點被氣暈過去,她僵硬地轉過頭,果不其然,對上了謝無衍那雙滿是戲谑的眼眸。
太狠毒了。
這人明明就是心知肚明自己在說謊,所以故意不想給自己台階下。
沈挽情深吸一口氣,準備使用小姑娘最會的招數來應對。
臉紅、害羞、然後再敷衍。
“謝公子别戲弄我了,我年紀還小,說的話不能當真。”
“不小了,”曾子芸嚼着糕點含糊不清道,“你都十八了,這個年紀尋常人家的姑娘都嫁人生子了。”
沈挽情氣死。
就你話多,吃東西還堵不住一張嘴。
她轉頭看向謝無衍,然後親眼目睹到他還頗爲嚣張地擡了一下眉,動作極其緩慢的那種。
兩雙眼睛這麽盯着自己,讓人着實騎虎難下。
于是沈挽情決定,索性破罐子破摔。
這個時候承認自己是在撒謊,倒不如咬牙承認自己有愛慕之情,然後被謝無衍殘忍拒絕。這件事如果被曾子芸傳到男女主耳朵裏,沒準還能讓風謠情更加信任自己對紀飛臣死心了。
“好吧。”沈挽情深吸一口氣,擡頭注視着謝無衍的眼睛,咬咬牙,然後端出副嬌羞姿态,“既然這樣,我的确對謝公子心生仰慕。”
在一旁看戲的曾子芸:哇哦。
就這樣,兩人對視了大約有半分鍾之久。
沈挽情焦急地等待着謝無衍的拒絕。
但沒想到拒絕沒等來,反而十分清晰地看到,謝無衍唇角緩慢地輕彎了一下,然後慢悠悠地端起胳膊,眸中的笑意更深,顯得意味深長。
等等。
沈挽情迅速反應過來。
這個從來不按照正常套路出牌并且用心險惡的反派,極有可能爲了戲谑她,順帶找到理由更好的埋伏在男女主身邊,幹脆答應和她結爲道侶。
于是她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握住他的胳膊,臉上的笑意幾乎快端不住:“等等!謝公子再…再好好考慮一下。畢竟,這和人家的終身大事有關。”
曾子芸眼睛瞪得更大了:哇哦!!
謝無衍不是傻子。
從聽到那段對話開始,就知道沈挽情那幾句話無非是爲了敷衍曾子芸,随口胡謅的。
所以他倒也的确存了幾分戲弄的心思,想看看如果自己真的就這麽糾纏下去,這兔子似的小姑娘到底能狼狽成什麽樣子。
但眼下看見沈挽情那慌亂緊張,還帶着些懇求的眼神,謝無衍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了。
這些女人之間的瑣事,無趣極了。
他垂眼,輕輕抽開沈挽情握住的胳膊,語氣輕飄飄的:“抱歉,謝某拒絕。”
一線吃瓜的曾子芸:哇!!!
聽到“拒絕”這兩個字,沈挽情感覺自己獲得了新生,甚至感動得想要落淚,在心裏對謝無衍的好感度也蹭蹭地往上漲。
反派還是很善解人意的。
她坐了回去,覺得還有些心悸,于是準備伸手摸塊糕點,吃了壓壓驚。
卻沒想到剛一伸手,就被曾子芸扣住,然後緊緊握住。
“沒關系的沈姑娘。”曾子芸現在已經完全沒了脾氣,隻有眼底還剩些憐惜的光,“這件事我會替你保密的。”
沈挽情:“…真是謝謝。”
然後沈挽情很快就知道了,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東西,就是女人的嘴。
馬車到達目的地之後,曾子芸一溜煙地就蹿了出去,抱着風謠情的胳膊偷偷耳語。
然後風謠情錯愕地瞪大眼睛,回頭看了眼沈挽情,接着又拉着紀飛臣小聲說了幾句話。
最後,三個人圍成一圈,同時偷偷耳語了起來。
不出半柱香,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告白慘遭拒絕一事。
馬車上遠遠眺望着這三人的沈挽情,心情有點複雜。
但往好處想想,這下風謠情估計也會對自己徹底放下心,降低戒備。
沒想到的是,在落腳之後還沒來得及吃飯,面色鐵青的紀飛臣就把沈挽情拎到了偏僻的地方。
還沒等沈挽情說話,就聽見他一聲淩厲的訓斥:“跪下。”
沈挽情:“?”
“小芸都和我說了,”紀飛臣見她一臉不解,臉色更差,猛地一拍桌,然後道,“挽情,紀家的家法你都忘了嗎?一個女兒家家,誰教你去向一個男兒逼婚的?”
等等,逼婚?
誰逼婚了?
被罵了一通之後的沈挽情終于明白,女人到底會把八卦改編成怎樣離譜的版本。
*
入夜。
因爲在路上耽誤了些時間,找到落腳處的時候,夜幕已經完全落了下來。
謝無衍解開外衫,看了眼旁邊一臉痛苦的玄鳥,擡手解開了它的鎖聲咒。
憋了一天的玄鳥放鞭炮似的開始噼裏啪啦:“太過分了,那個女人太過分了,居然對我使用這麽卑鄙的招數。而且她居然還敢膽大包天地仰慕殿下您,殿下是她那種身份的人能夠觊觎的嗎?她一定是沒安好心想要算計殿下——”
“還想試試鎖聲咒麽?”謝無衍将外衫随手搭在一旁,扯了扯領口。
玄鳥聞言,立刻閉緊了嘴巴。
窗外傳來了幾道喧嘩聲。
謝無衍擡眸望去。
沈挽情低着頭,一臉認錯的模樣,乖乖巧巧地跟在紀飛臣的身後,俨然一副剛剛被訓斥過的樣子。
玄鳥撲騰着翅膀飛了過來,一看這場面,頓時又忍不住叭叭叭了:“看,我明白了。之前就聽說過這女人纏着自己的兄長不放,原來是拿殿下當幌子,簡直是心機深沉,膽大——”
聲音戛然而止。
玄鳥楚楚可憐地趴在謝無衍肩頭。
殿下變了,居然真的對自己用鎖聲咒。
那女人果然是紅顔禍水!
謝無衍垂眸,望着樓下兩人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後,才輕輕扯起唇角,發出一聲低低的嗤笑。
原來如此。
無趣的很。
*
沈挽情發現了,因爲自己穿越過來的原因,不可避免地産生了蝴蝶效應。
原本在原著裏,男女主角已經鬧到退婚,因爲玄天閣和紀家産生矛盾一事,所以紀飛臣并沒有來得及第一時間顧及除妖一事。
而現在因爲沒有原主從中作梗,兩人的關系并沒有鬧僵,除妖計劃也提前了許多。
雖然隻有幾日之差,許多事情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按照原著内容,畫皮妖當晚就被沈挽情身上殘留的妖氣吸引過來的事情,也并沒有發生。
不僅如此,一連幾日都沒有任何動靜。
但被害身亡的人數依舊再增加。
短短兩日的功夫,已經死了三個人。
“搞什麽啊?”曾子芸有些沒耐心了,撐着下巴發着牢騷,“是不是畫皮妖已經找到更好的獵物,索性就放棄她了。”
風謠情和紀飛臣也顯得憂心忡忡。
無論如何,叫他們親眼目睹這麽多人一日接一日的死去,但自己卻無能爲力,着實是一件讓人痛苦的事情。
按照原書來說,畫皮妖對沈挽情又一種幾乎病态的執着,是在風謠情和紀飛臣的圍攻下,甯可被打散魂魄,都要将自己靈魂吞掉的執着。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并不是這麽輕易就能放棄的。
更何況畫皮妖特地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一縷妖氣,應該會很快發覺。
等等,妖氣?
沈挽情看了眼自己手腕的護身镯子,似乎突然記起來了什麽。
風謠情的醫術高超,在醫治自己的時候驅散了大部分殘存的妖氣,隻留下不傷及身體的幾絲當做誘餌。
而書中捉妖開始的時候,畫皮妖的妖力已經大有突破,所以才能十分敏銳的感應到自己留在沈挽情身上那屈指可數的妖氣。
現在捉妖計劃提前了,很有可能畫皮妖并沒有來得及突破新的境界。再加上有護身法器在自己身邊,很有可能自己身上的妖氣完全被掩蓋了。
那麽現在除了等待畫皮妖主動找上來,似乎别無他法。
但妖如果想要精進修爲,必須要無休止的吸食人類的精血,特别是有些修真基礎人士的精血。
沈挽情擡眼看向曾子芸。
她很合适。
再加上在原書裏,畫皮妖也襲擊過曾子芸。
所以她很有可能會提前遭到襲擊。
[系統提示:
危險提示,重要女配曾子芸随時可能面臨危險,爲避免主線劇情發生,請宿主盡快協助完成捉妖任務。]
……服了。
如果畫皮鬼的襲擊對象變成紀飛臣,那麽無可避免地會發生英雄救美的劇情。
沈挽情歎了口氣,伸手果斷地取下了自己的手镯,遞給紀飛臣:“好了,今晚再試試吧。”
這樣,就能夠保證妖氣不被遮掩。
“這……”就連風謠情都有些猶豫,“挽情,你不留護身法器在身邊的話,如果我們沒及時趕到,很有可能……”
“沒事,”沈挽情笑了聲,“你們會及時趕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