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卷八
當今九王妃李婉書是将門忠烈李家的遺孤,自幼被姑姑皇後撫養,跟着那些皇子們一起長大,享受公主待遇。
皇後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精心培養她,是想把她許給太子劉宏,誰知李婉書琴棋書畫樣樣不通,性子無拘無束,毫無半點婉約端莊之氣,着實難登大雅之堂,偶爾做出的古怪言行舉止更是有損皇家顔面。
在李婉書12歲那天,她提出想嫁給劉衍,皇後大怒,将其因全怪罪于還在邊關打戰的劉衍身上。
那時,一年有餘,劉衍處處受人打壓,明裏暗裏的各種事端發生,他也九死一生過幾次,大概是命太硬,老天都不敢收。
三年後,李婉書笄禮之日,一道聖旨降下。
然而至今爲止,宮裏的那些人和天下百姓都不知道,李婉書堅持也想嫁給劉衍,隻不過是想離皇宮遠一點,好遊山玩水,吃遍天下美食。
前廳,八仙桌上擺滿了一道道精緻的點心,一身穿鵝黃色翠煙衫的女子低頭吃着瓷碗裏的珍珠翡翠湯圓,勺子碰到碗沿的響聲跟吞咽咀嚼的聲音挺大,自有一番灑脫之英姿。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剛從都城回來的李婉書,劉衍用八擡大轎娶回來的妻子。
從沈默的角度,能看到女子吃的很歡,時不時抖動的腿,他抽了一下眼角,真夠豪放的。
打了個飽嗝,李婉書笑的璀璨,看着對面令滿園春色盡失的妖魅男子,眉眼彎了起來,“表哥,你怎麽不吃啊?”
坐在上方的劉衍支着頭,慵懶的語調,眸中帶着點散漫的笑意,“飽了。”
打小就看慣了宮裏的是非虛假,李婉書很清楚,對方嘴角永遠都勾着幾絲邪氣的笑意,但是他其實沒有對任何人笑,也沒有将任何人放在眼中,除了那個死的不明不白,早就投胎轉世的蘭息。
“節儉是中華民族的光榮美德。”她口中随意蹦了一句,蹭過去将劉衍面前的那碗湯圓端到自己位置上,埋頭一個個吃了起來。
沈默呼吸一頓,猛地看過去,眼中泛出震驚之色,如果不是情勢所限,他肯定跑過去抓着李婉書問上一句“聽沒聽過毛主席”
或許是沈默一直盯着李婉書看,臉上的表情變化過于明顯,這讓餘光掃過的劉衍狹長的鳳眼微微上挑,在他遞過來茶水時,手很随意的一揮,那杯新添的茶水全給灑了出去。
沈默抿唇,垂着的那隻手通紅一片。
周圍的下人均都身子一抖,大氣不敢出。
李婉書也吓一跳,手裏的勺子掉碗裏,她眨眨眼睛,有些害怕的看着突然動怒的男子,“表哥?”
劉衍挑唇,帶着笑意的目光看過去,“嗯?”仿佛前刻發生的一幕隻是錯覺。
縮了縮脖子,李婉書吞了口口水,還是趕緊想辦法搬出去,遠離這個神經病比較安全。
偷偷瞄了眼平靜沉默的青年,她多看了兩眼,剛才也發現對方一直在看她,難道自己魅力指數大增?
這麽一想,李婉書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古怪到讓她想吐出去一口老血的念頭。
表哥不會在吃醋吧?
她可是聽說了的,這個叫做程無用的青年目前是表哥的貼身小厮,關上門,誰知道裏面會發生什麽。
年宴将至,一直安靜的蘭園每日都能看見進進出出的漂亮公子哥,那些男寵們開始有了小動作,家中有些财勢的會打點府裏的下人,指望能有機會接近劉衍。
而有學識的才子們自然也不會放過一年才有一次的機會,準備到那時候全力施展自己的才華。
他們當中大部分都帶着家裏的交代進王府,想牢牢靠住劉衍這棵樹,但是這幾年下來,毫無進展。
廚房裏,沈默吃掉一顆肉丸子,眼睛放在那籠冒着香味的包子上,“婆婆,這些是給誰準備的?”
“給小王妃做的。”老婦拉着沈默的手,摸了摸他手背的燙傷,“無用啊,婆婆聽說了,王爺還小,脾氣差了點,心眼不壞,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比經常過來偷吃東西的野貓還可憐,他以後做錯了什麽事,你要原諒他。”
聽着老人疑似托付的話語,沈默嘴角抽搐,“婆婆。王爺今年三十有二。”
“是啊,還小……”
沈默扶額,陪着老人你說東我說西的聊了會天,看到李婉書的貼身丫鬟過來,他過去打招呼,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噓寒問暖,等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後花園。
“無用,你過來。”李婉書對沈默揚手。
石桌上擺放着蓮葉羹,梅花香餅,味道鮮美的湯包,邊上有幾碟子吃剩下的茶點,翻開的書上沾了一些口水。
沈默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低頭行禮。
“會唱歌嗎?跳舞?”李婉書攏了攏袖子,眨眨眼,”下棋?彈琴?”
沈默搖頭,“奴才大字不識幾個。”
盯着他看了會,實在扛不住鼻息間遊蕩的香味,李婉書索性不去想了,咬下一口湯包,忍不住贊歎。
“美味,人間美味。”
沈默掃視四周,突然開口說了三個字,原本正吃的痛快的李婉書蹭的站起身,抓着他的胳膊語無倫次。
“你…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抽出手擦掉臉上的口水,沈默太陽穴突突的跳,“我是。”
李婉書盯着他,“祖國。”
“毛主席。“沈默答道。
“香港。”
“澳門。”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兄弟!”李婉書大笑,用力拍着沈默的後背,接着又開始哭了起來,”麻痹的,這些年可坑死老子了,一覺醒來發現下面的把把沒了的感覺真他媽操蛋,看着胸口一天天鼓起來的饅頭,老子做了很長時間的噩夢,每次都夢到自己成了人妖……”
耳邊埋怨的聲音噼裏啪啦,沈默偏頭,嘴角抽搐不止。
這人一點心機都沒,嘴裏不把門,沒心沒肺的,到底怎麽在皇宮長大的?
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兩人相互詢問了一番,沈默半真半假的回答,倒是李婉書連家裏的存折放哪都說了。
誰也沒想到竟然是同一個市區,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學院,這種有緣跨個時空來相會,好基友一輩子的迹象被沈默淡定無波的眼神給驅散掉。
片刻後,李婉書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過于亢奮,她瞥了眼四周,見沒什麽異狀。
“我是02級。”
“我03……”
“來,叫一聲學長。”
沈默平淡的語氣将後半句補充,“我是03級的高數老師。”
……
李婉書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她張張嘴,最後塞進去一個湯包,大口吃完,吐了口氣,開始慢慢消化這一連串驚悚的消息。
“劉衍看上你了,這麽多年,我可是頭一次見他臉上的面具出現了裂縫,你沒看到他那個樣子,想摸摸你又不知道怎麽摸的苦逼表情。”李婉書繼續吃着包子,含糊道,“不過我估計他目前還不知道自己對你上心了。”
沈默壓了下唇角,垂着的眼簾閃過什麽。
“卧槽,他這裏有問題。”李婉書指着腦袋,心有餘悸的開口,“我懷疑他有精分的毛病。”
沈默不易察覺的動了動眉毛,沒接她的話,而是随意提起,“你對他沒什麽感情吧?”
“我隻愛小蘿莉,對那種邪魅狂放的古代總裁不感性趣。”李婉書舔掉唇邊的油啧。
沈默聲音依舊平靜,看似不過是随口一問,“那你怎麽……”
“我在等。”李婉書臉上露出向往的表情,“等哪天,我能在江南那邊置辦一處大宅子,可以不愁吃穿,揮金如土,各色美女相伴,還擁有免死金牌,那我就可以離開劉衍這棵大樹了。”
沈默嘴角又是一抽。
眼珠子轉了轉,李婉書小聲道,“劉衍的房裏有暗室,那裏面藏着他的白月光。”
是夜,殘月如鈎。
收拾好床褥,沈默放下手裏的抹布,在房裏四下摸索,按照古龍小說裏的情節,他敲了敲床,發現沒有一塊是空的之後,就去拍四周的牆壁,挨個的去摸擺放的花瓶銅鼎。
邊找邊在心裏喚那個維護中的系統,當他的手碰到木案下面一塊幾不可察突起的小地方,左側的牆輕微震動,緊接着一道沉重緩慢的聲音發出。
沈默吸了口氣,拿着燭台邁步走進去。
暗室裏一覽無遺,隻有一把琴,一幅畫,畫上的人是個十三四歲的青澀少年,一襲白衣,清逸出塵。
作畫之人用筆精細,線條流暢,勾勒出少年唇角溫暖的笑意,而那雙帶着靈動之氣的明眸裏幹淨無一絲渾濁。
仿佛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副定格的畫。
沈默在畫前站了一會,就在他打算轉身出去的時候,後頸有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瞳孔一縮,身子僵住了。
耳際是男子幽冷的嗓音,“給本王轉過來。”
沈默緊了緊手中的燭台,慢慢轉身,明明滅滅的燭火中,面前的紅衣男子帶着些許醉意的鳳眸裏面似乎閃爍着什麽,極爲詭谲。
手一揮,燭台打掉,暗室裏的光線頓時就沉了下去,隻有門口一點微弱的光亮,劉衍抿唇一笑,噴出的氣息帶着濃烈的酒氣,他捏着沈默的下颚,手指用力。
“還真是小瞧你了。”
沈默輕蹙眉,他懷疑這人想将他的下巴給卸下來,“王爺,奴才在打掃的時候無意間碰到一處,見牆壁動了,一時沒管住好奇心,奴才甘願受罰。”
仿若無骨般的靠上來,鼻子幾乎相碰,劉衍眼底布滿一片血色,唇角微微上揚,漫不經心的摸着沈默的臉頰。
“把你的手腳筋全挑了關在籠子裏可好?”
沈默滾動了幾下喉結,從鼻腔發出一個很輕的聲音,他說,好。
暗室死一般的沉寂,随後是癫狂的大笑聲,笑聲回蕩,會讓人包骨悚然,卻又莫名的感受出那份悲傷。
劉衍瘋了,他揪住沈默的衣襟,對着牆上的那幅畫自嘲的笑了,臉上的表情可怕之極。
“蘭息,聽見了吧,這人說好,他願意住進我打造的籠子裏。”他的眸中浮現孤獨悲切之色,更多的是掩蓋不住的疲憊與痛苦,“可你爲什麽就不願意呢……”
沈默側頭,看着劉衍的手覆上自己的脖子,然後笑着收緊,溫柔的親吻自己失去血色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