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遺願”
衛軒擡手摸摸胸口，再看時手掌上也是猩紅一片，在這滿是風雪的天地間顯得那樣刺目。
“……原來中槍傷後是這樣的。”衛軒忽然覺得自己分外平靜。從剛剛槍炮聲大作的時候他就在擔心會不會有流彈不小心打中正在撤離這裏的自己一行人，現在自己果然中了一槍。
此時正抱着他的杜航也在衛軒中彈的一瞬間停下了動作，不僅僅是他，其他喪屍小弟們的動作也一樣。
确認自己中彈情況後衛軒擡頭向他看去，就見杜航那原本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臉上此時還帶着自己特意給他的口罩，可此時他的雙眼卻一點點變紅起來。不是如同哭泣時的紅，而有種野獸瘋狂時猙獰的猩紅色。
衛軒愣了下，雖然沒有明确地接收到杜航的什麽想法，但此時的衛軒很清楚，他是因爲自己受傷的緣故才會變得這樣。
想也不想，衛軒擡手按住杜航的胳膊，又轉頭來看向周圍，喪屍小弟們中間也有不少被機槍掃射的流彈掃中，隻是并沒有一個打中它們的緻命點——腦後晶核的位置。
“走，加快速度，回家。”聲音平穩，甚至更甚于平時他對自家喪屍下達命令時的模樣。
杜航知道在有危險的時候要保護自己身上的弱點，他對待衛軒的時候也同樣如此，所以如果有子彈正對着衛軒的後腦部位、喪屍們有晶核的地方飛來的話杜航是肯定會幫他擋住的。可剛剛打中衛軒的那個子彈卻是對着杜航胳膊飛過來的。
沒錯，杜航打橫抱着衛軒，那枚子彈是穿透杜航胳膊後才又打入衛軒的身上。杜航沒想到那東西居然能一口氣穿過兩人，現在居然因爲他的判斷失誤反而傷害到了衛軒。
此時，就在他憤怒至極地想要發洩一番做些什麽的時候，卻又被衛軒手疾眼快地制止。
心中的憤懑、怒火仿佛蒸騰翻湧的熱浪，一下下擊打在他的身上、意識上，幾乎快要将他撕裂。
“噗通、噗通、噗通……”什麽東西一下下湧動、跳動了起來，在那早已失去了生機的胸腔中。
“吼——！！”幾乎無法忍耐那種陌生的感覺、那種幾乎将人快要撕裂的感覺，杜航仰天長吼，憤怒的目光向着那些被團團圍住的車輛看去。他知道，是那些東西弄出來的怪東西打中了衛軒，才讓衛軒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本就按在杜航胳膊上還帶着鮮血的手攥得緊了緊：“杜航，回家！馬上回家！”失血帶來的眩暈感讓衛軒進入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中，他似乎更加清晰地可以感受到杜航的情緒、身邊喪屍小弟們的情緒。那種憤怒、生氣、不甘等等，在衛軒的頭腦中清晰得仿佛肉眼可見似的。
“吼——！！”随着杜航的怒吼，身邊那些喪屍小弟們也紛紛吼叫了起來，可又在衛軒的要求下心不甘情不願地加快腳步、飛速向着城市的方向、穿過層層暴風雪沖了進去……
“沖！快沖出去！”衛軒中彈的經過不過短短一瞬，在發現周圍喪屍們的動作仿佛被人按住開關停住的同時，反應及時的車中士兵便迅速回神，抓住這一機會迅速向外沖出！
他們的判斷沒錯，在遠處有喪屍長吼過後，附近那些正在發呆的喪屍們就再次展開了它們的瘋狂襲擊！幸好，因爲他們抓住了剛剛一閃的機會，讓幾輛車子真的就這麽重出了喪屍們重重的包圍圈！！
一直負責觀測外面狀況的偵察兵倒是看到了轉身離開的衛軒一行，隻是那一幕太過短暫、且少一些喪屍來襲擊自己這邊對于他們來說絕對是好事。再加上又有數量衆多的喪屍們從城裏飛奔出來和衛軒他們離開的隊伍交錯而過，這件事自然被他們暫且忽視。
“吼、吼吼！”
“嗷！”
從城市南方趕來的體型巨大的變異生物們此時也趕到了，喪屍們見到這些生物後竟然有一部分放棄繼續追趕那些車輛，反而對那些生物們發起了攻擊，這更讓以爲自己這一支隊伍被活活堵死了的車隊衆人暗自慶幸，小心地在龐大的軀體之間遊走逃離，借助這些大家夥脫離開恐怖的喪屍們。
當然，變異動物們也會傷人、破壞車輛，隻是此時已經陷入了三方混戰，倒是讓這些本以爲進入絕境的人們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雖然逃出去的隻是車隊的一小部分、連原本的五分之一都沒到，可怎麽也比他們之前預想的全軍覆沒要強上不知多少……
背後傳來的戰鬥聲被風雪呼嘯的聲音漸漸淹沒，衛軒看着兩旁匆匆掠過的建築物，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沒有了隻覺。他努力地調整呼吸，壓抑着想要咳嗽的沖動，盡量讓自己可以堅持到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中的彈，不确定如果自己現在就死了會不會變成喪屍？如果早知道有今天這麽一槍的話，他絕對會在這之前、在家裏肉吃完後就主動感染喪屍病毒了……
“還真是沒用啊……其實我一直都在怕死……”衛軒忍不住嘲笑起了他自己，他身上、臉上被迎面吹來的風雪堆積出薄薄的一層雪，随後又會被狂風吹開，随後再積雪、再被吹開。
如果不是怕死的話，他之前也不會一直都在說服自己“等做好準備後再喪屍化”，其實仔細想想就能明白，無論做再多的準備，其實也都隻是徒勞而已，真正喪屍化後天知道自己還記得什麽？
如果他真的有勇氣，在末世初期的時候就該選好基地、拿根繩子将自己和杜航綁起來，然後直接感染他的血，就像那對男男喪屍似的不就完了？
末世後這兩年的生活說到底也不過是他還在留戀着作爲一個人類的生活，不願意失去這一切而已。現在……
“呵……”有些艱難地笑了一聲，衛軒有些費力地擡起手來舉到杜航的唇邊，他覺得他似乎已經無法堅持到回家後再死了。現在外面的風這麽大、天氣這麽冷，就算他不會失血死亡也會被活活凍死吧？“杜航，來，咬一口。”
正在趕路的杜航低頭看看衛軒，此時他的嘴唇前就是衛軒的一隻手，然而早已将衛軒從食譜中徹底劃去的杜航，此時似乎并不知道要如何咬他一口。
見杜航就這麽低頭看着自己、雙腿還飛速地奔跑、蹦達在雪地上，衛軒閉眼緩過頭暈的感覺，無奈歎息一聲：“你個傻子，我是想讓你把我變成喪屍……”
傻子杜航依舊保持一副面癱臉，依舊不理解他的意思。其實也不能怪杜航不懂，實在是衛軒從來也沒有教過杜航如何去“咬”人。雖然這對于喪屍來說本來應該是本能、在一些衛軒不知道的戰鬥中杜航也确實利用過他的牙齒戰鬥過，可當時杜航不知道那就是“咬”，衛軒也沒有親眼看到并加以點評，這也就無怪兩人現在無法達成共鳴了。
如果要主動感染病毒，衛軒肯定會首選杜航作爲自己的感染源，可現在他們兩個身處室外，周圍大風雪狂吹不休，衛軒此時還受傷頗重，根本沒辦法指導杜航如何來咬自己。而且他現在都有些懷疑，以自己此時的狀态，真的能撐到喪屍病毒成功将自己徹底感染後再死嗎？
如果還沒等病毒徹底感染自己自己就挂了……那後果，衛軒不願意去想。
大腦中的空白感越來越明顯，與他之前這陣子偶爾發呆時一樣，他平時就會恍惚上好半天才猛然回過神來，卻不知道自己剛剛愣神到底愣了多久。
周圍的風雪實在太大，他隻能隐約看到路旁的建築物在飛速後退，卻看不清那些建築的本來樣貌、無法辨别出自己現在到底到了什麽地方。
就在他發覺恍惚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的時候，混沌的腦海在判斷出現在天色又變暗不少之時，卻似乎感覺自己到了十分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圍牆、熟悉的建築，被杜航抱着落入牆頭時衛軒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回家了，他終于在最後時刻回家了。就算自己不能及時變成喪屍一直陪伴杜航在一起，自己也算是在臨死之前能夠回到家中。
杜航抱着衛軒匆匆進入專屬于兩人的那棟樓，樓門口晃蕩着一隻體型胖胖的喪屍——是杜航他爸。
幾步回到家中，衛軒感覺自己被杜航放到床上，随後他也靠着衛軒躺了下來——身上還有血與許多積雪，自己的傷口應該還會向外冒血，會把床弄髒。
腦中閃過幾個莫名跳出來的念頭，衛軒将之抛出，随後緩緩擡手，摟住杜航的脖子向他靠去。
早已習慣了衛軒動作的杜航迎過來，将自己的唇貼在衛軒的唇上。這一次，衛軒并沒有如平時似地隻是唇和他的唇碰着，而是微微張開口，将自己的舌頭在杜航的嘴唇上劃動着。
劃開那冰冷的唇，探進他的口中，鑽進他的牙齒之間，觸碰到他的舌。
或許是因爲每天都會給他清理個人衛生的原因，杜航的嘴巴中沒有末世前人們對喪屍的那種概念——沒有任何異味，杜航身上也從來沒有出現過腐敗的氣息。
如果要變成喪屍，用這種方法來感染喪屍病毒似乎是衛軒此時唯一有力氣去做的了。
許久，他微微擡頭，氣息有些急促。不是因爲情緒激動，而是他真的感覺到胸口上的傷已經将他的大部分體力随着鮮血流淌出去了。
“如果我變成喪屍，你以後要盡量把我帶在身邊、别讓我和外面那些喪屍似的見人就追，我不想吃人肉。”說着衛軒抿抿唇，隻覺得眼前開始恍惚，他想吃肉，可他連貓肉、老鼠肉都不吃，更何況是人肉呢？“如果我死了，你就像你爸爸一樣……從我身邊拆一根骨頭帶着吧……不用太大塊，哪怕是指骨也行。剩下的……挖個坑埋了……埋在你媽媽附近也行……”
眼前的恍惚變得越來越強烈，整個人都仿佛被丢進了篩子裏似的，衛軒覺得自己的氣息也變得急促了起來，大腦中一片空白，不過，即使在這個時候他還是頗有些不甘心：“真可惜今天剛剛打到的肉……那可是羊肉啊……好歹吃一口涮羊肉再死也行啊……”說着，他的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重，最終，徹底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