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航有些恍惚，他想起和明溪的初次見面。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沒有存在感的皇子，他的父皇估計都沒有想起來還有他這麽一個兒子，即使成年出去開府了，也沒有封王的旨意。

他依舊是六皇子。

楚之航雖然很難過，但難過的日子已經過了十八年，他已經有些麻木了。

可，他開府不到半個月，和他一起熬到出宮的馮美人，也就是他母親，染病去世了。

她并不是一個很有智謀的人，性子甚至可以說怯弱，可她是一個好母親。

楚之航最大的願望就是盡快成年，帶着母親一起出宮，讓她過好日子。

他的确出宮了，可馮美人隻過了不到半個月好日子就沒了。

先帝對這個給自己生了個沒什麽存在感兒子的美人更是沒印象，隻叫了個小太監下來慰問一下就算完事。

楚之航一個人辦完了母親的葬禮。

他頭一次覺得命運不公。

楚之航給馮美人守了一年的孝，有一天，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指引，他忽然去了一個寺廟。

就是在這裏，他遇到了明溪。

姑娘穿了一身粉色衣裙，她踮起腳，輕嗅着滿枝梨花。

素白的梨花中，姑娘的身影飄渺欲仙，那一幕真的是美極了。

楚之航在她走後才回過神，他沿着路去尋姑娘的身影，結果沒有找到。

他又派人打聽那天哪些人去了梨園。

可當時的他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能夠調用的力量不夠，找了許久都沒有尋到那姑娘的消息。

他失魂落魄了好幾天，都已經死心了，突然又見到了那個姑娘。

她似乎是偷偷溜出來的，穿着一身男裝，正在買糖人。

姑娘身形纖細，臉蛋過于白淨，一看就知道是個女子。

身邊已經有許多不懷好意的目光。

楚之航心一緊，趕忙沖過去，拽住她的胳膊，道：“阿弟，你怎麽又偷偷溜出來了？”

姑娘瞪大了眼睛，下意識道：“我不認……”識你。

楚之航朝着她“噓”了一下。

但是那些老早就瞅準了目标的人不幹了。

他們上前，硬說明溪是他們樓裏逃出來的花娘。

打手們兇神惡煞，人多勢衆。

明溪意識到了不對，小心地縮在他身後。

楚之航最後被打手們揍了一頓，揍得很慘。

可他護着姑娘，沒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最後，巡視的官兵來了，打手們一窩蜂跑了。

明溪感覺今天的糖葫蘆特别甜。

她看着男子異常狼狽的身形，卻覺得他就是爹爹所說的，能夠托付終身的男子！

兩人的故事就此開始了。

楚之航知道她的身體不行，一直忍着沒有碰她。

那時，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如驕陽一般的女子。

後來，是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呢？

是他在看到那幾個最具有潛力的兄弟因爲皇位相争，四敗俱傷。

他忽然想，爲什麽他不可以當這個皇帝呢？

于是他“無意中”透露出自己這有些隐晦的心願。

明溪果然明白了，她去求了明相。

楚之航是一個有野心的人，順利通過了明相的考核，并在他的幫助下登上了皇位。

他成爲了萬人之上的天子。

可是，在明溪面前，他依舊是自卑的。

因爲他的母親不過是個地位低微的宮女，大字都不識一個，他的皇位是靠明溪她爹得來的。

明溪身上那股子驕傲，如同灼熱的陽光，既讓人向往，卻又讓他心裏的陰暗無所遁形。

甚至于在那些大臣逼迫他，不應該立明溪爲後，楚之航内心居然是歡喜的。

他幾乎未曾猶豫過，就贊同了那些大臣的提議。

是啊，她有嚴重的心疾，不可以擁有皇子。

她成了明貴妃。

那段時間，楚之航心情高興了許多，她是他的明貴妃，他是天子，現在掌握主動權的是他了。

事情也的确如他所期望的發展。

他的後宮裏多了許多人，明溪經常和這些女人争吵，她體罰這些妃子。

原先的時候，楚之航心裏是有些高興的，看啊，你也不是能時時刻刻保持貴女的體面啊。

宮裏的人越多，明面上，楚之航最寵的還是明溪，但是他去那些妃子宮裏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那些美人面前，他充分體會到了天子的威嚴。

明溪的脾氣變得愈發暴躁，她經常和楚之航吵架，她覺得他變了，不是以前那個會買花哄她的六皇子。

楚之航卻隻覺得煩躁，他已經厭倦了明溪經常性的發脾氣，隻覺得她變成了一個潑婦。

他更厭惡明相手中過多的權力，他才是天子！憑什麽受制于一個大臣！

幾個月的時間，皇帝這個職位讓他體會到了權力的滋味，如果一個人的權力過大，即使他過往再不幸，也沒有人敢議論半句。

他想除去明家和這位明貴妃。

他聽到吳美人說，明溪害掉了她的孩子。

其實他是不信的，明溪是一個心很軟的人，她可能會欺負人，但絕對不會害人性命。

可是他還是下令将明貴妃禁足。

因爲這是一個很好的點，以此來警告明和。

也就是這段時間，他遇到了一個最爲率性的女子。

她是自由的，美麗的自由。

楚之航覺得自己淪陷了，他愛上了這個名叫夏初的女子，爲她做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暫時放下了那位明貴妃。

出乎意料的，明溪變得格外安靜，她幾乎不再過來找他。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楚之航發現，自己其實并沒有完全放下她。

他還是會忍不住關注她的消息，看到她瘦削單薄的身體時忍不住心疼。

可是他卻下意識壓住了自己這種想法。

因爲他和明家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了。

然後啊，他發現，原來，他一直都喜歡這個姑娘啊。

可惜，最終，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再也找不回那個滿眼都是他的驕傲姑娘了。

楚之航咳了口血，視線慢慢地變得模糊。

他最後笑了一下，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

明德元年，盛朝第十一代皇帝楚之航突發疾病崩逝，是爲盛睿帝。

睿帝無子，骠騎大将軍荊涯同丞相明和，扶持憫郡王稱帝，改年号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