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就是這樣一個距離京都洛陽,僅僅三百裏,被稱作“狼圈”的頓丘縣,老爹曹操還真是幹出點實事兒的。
所謂“京城三百裏,天高皇帝遠。”
在曹操任頓丘令之前,頓丘縣除了富戶貴戚修建的豪宅,開設的當鋪、米店、布店之外,幾乎看不到一家像樣的商店。
豪強們家中的糧食,囤積的猶如一頭頭肥碩的大象,肆無忌憚的挑釁着這些終年饑餓的頓丘百姓…
曹操看在眼裏,到此地上任,先給老爹曹嵩要了一筆錢,從外地雇了一批打手,緊接着雷厲風行,就頒布了“十誅”令,其中:欺壓良善者——誅,私自圈地者——誅,更是一下子攪動了頓丘的風雲!
緊接着,曹操就開始了沉冤舊案,手起刀落,頓丘十七個豪強人頭落地,更有甚者,幾十名通過花錢買官的豪強,被曹操全部罷免!
說起來…曹操太學期間不好好學習,倒是把橋玄橋大公子囑咐的那句“亂世用重典”銘記于心…
經過了一年多的整治,頓丘縣民風肅然,豪強一個個夾着尾巴做人,曹操則是開挖河道、加固黃河大堤,發展農業、手工業、商業、開辦教育,讓頓丘“大治”!百姓們很喜歡曹操,甚至在“曹青天”之後,還給他起了一個更親切的稱呼——“瞞爺”!
當朝廷收到頓丘上繳賦稅的時候,一共一百一十六艘船,五千斛小麥、五百斛黑豆、五百斛蠶豆、五百斛荞麥,另外還有玩物,地方特産若幹!如此之多…滿朝都震驚了,要知道,在曹操之前十任的頓丘令,就是合起來,也沒有上繳這麽多!一時間,整個中原沸騰。曹操愣頭青,治貪腐之名更是響徹京都洛陽。
有那麽一段時間,天子還偶爾會與曹節提起?那個曹什麽的?做的不錯嘛!不過…這位天子,也就是七天的記憶,最後也沒記下曹操的名字。
如今,頓丘來的老伯與年輕士人将曹操在頓丘的故事娓娓道來,曹铄聽得是津津有味。幾番交談才知道,這老伯姓孫,是頓丘窮苦農民的代表,那年輕士人則被老爹曹操重用的士人,稱作小簡子。
他們二位還穿着單鞋,鞋底和鞋幫子已經脫落,渾身滿是是灰塵泥濘,嘴唇幹裂,就是臉上也凍出血口子,想來,跋涉三百裏到洛陽也是不易。
曹铄忙喚仆人去采買些衣服,鞋子,也算是幫老爹曹操照顧下這二位。
當然了,曹铄在與他們交談的過程中,注意到,他們總是欲言又止,眼神時有閃躲,一定是有事兒…
“孫爺爺,簡伯伯,是不是頓丘出什麽事兒呀?”曹铄主動的問道。“阿父雖然不在洛陽,可若是力所能及的,我也是可以幫忙的!”
“唉…”
一聲長長的歎息,孫老伯搖了搖頭,與小簡子對視一眼,旋即細細的講起曹操離開頓丘後的滄桑。
“曹青天花費一年多的時間才建起來的學校,孤殘院…都…都廢棄了!”孫老伯講到這裏,幾近淚目。
小簡子則是補充道:“瞞爺走後不到一個月,那些豪強又開始欺壓百姓,學校被迫關門,學生重新回家務農,瞞爺建起的孤殘院,更是直接被那些豪強強行拆除,老人們都被趕走了,甚至,有…有無家可歸的老人活活的餓死。”
呼…
長長的一聲歎息,盡管沒有親眼所見,可經過孫老伯與小簡子的描述,曹铄大概能體會到他們的心情,老爹曹操幾年的心血東流水,頓丘百姓受煎熬呀…
得虧老爹曹操沒在洛陽,憑着曹铄對他的了解。
他要聽到這裏…保不齊,得提起刀,殺到頓丘去。曹大青天,啊不,是曹大愣頭青的性子,可不是給你鬧着玩的。
“還有…”
小簡子繼續開口。“若隻是我等受苦日子倒是也罷了,可是…可是…”
欲言又止…
曹铄的眼眸一下子睜開,前面的都是鋪墊,這才到了要陳明來此的目的吧?
果然,小簡子踟蹰了半天,終究是開口了。“我聽說,頓丘的豪強聯名拟了一道‘十罪疏’,子虛烏有的羅列出瞞爺在頓丘的罪行,要…要呈報天子。”
講到這兒,小簡子頓了一下,眉頭緊鎖。“什麽濫殺無辜,什麽仇視權貴,什麽拉幫結派,什麽沽名釣譽,還有…還有欺君犯上,目無天子。他們要,要報仇雪恨,小公子,你是瞞爺的兒子,一定要…要告訴他呀!”
呼,原來是來報信兒的。
曹铄總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孫老伯與小簡子遠跋三百裏也要趕來洛陽…他們是爲了給老爹曹操報信兒呀!老爹很得民心哪!
不過…
“十罪疏”中濫殺無辜、仇視權貴、拉幫結派、沽名釣譽這些罪名,在曹铄看來,并不緻命,曹嵩與曹節多半也能壓下來,可偏偏是這欺君犯上,目無天子這一條,有點難辦!
當今這位天子,曹铄太了解了。
比起做皇帝來,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生意,是閃閃發光的金子…說白了,賣官鬻爵就是這位天子的主營業務,是他的生财之道。
老爹曹操倒好,直接罷免了幾十個皇帝老子賣出的官兒,這不是給天子難堪麽?不是斷了天子的進項麽?這要傳出去,向來做生意講誠信的天子劉宏?他會怎麽想,你曹操?敢打朕的臉?
一想到這裏,曹铄的眉頭皺起,一抹愁容乍現!
“孫爺爺,簡伯伯,我倒是能提前告訴阿父,可是,阿父的确罷免了天子賜下的官員,這是事實,得好好的想想應對之策…”
“小公子。”孫老伯忙從懷中拿出一卷布帛,小心翼翼的打開,這是精細紡織的素色蠶絲,很珍貴,曹铄還納悶,孫老伯怎麽會有這個。
還不及細想,曹铄一驚,隻見一大卷布帛上,印着幾百個早已變得紫黑的血手印…
唔?萬民書?
曹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萬民書,古時候的百姓呈上萬民書,都會咬破手指,用血印上去。
可是,曹铄一直有個疑問,究竟是什麽樣的官員?才能讓百姓如此這般的愛戴!老爹…你可以呀!
“小公子,我們也不盼着曹青天能回到頓丘主持正義,唯獨期望曹青天能安然無事。”孫老伯将萬民書交到了曹铄的手裏。
小簡子也連連附和道:“這是我們頓丘百姓的一番心意,我們阻攔不住那些豪強,卻必須爲瞞爺做些什麽。”
說罷了,兩人跪地痛哭。
“吳爺爺,簡伯伯,你們快起來。”曹铄急忙扶起兩人,小心翼翼的把萬民書藏于懷中,旋即命人溫上暖暖的米酒,拿來點心和粟米飯…
他的心裏卻是頗爲複雜,這萬民書,看起來挺滲人的,其實,作用不大!當今天子,最在乎的是錢,然後是做生意的誠信,真要論起來,怕是這百姓的疾苦得放在最末遊的位置。
曹铄吧唧了下嘴巴,繼續沉思。
他這邊沉思,吳老伯與小簡子顯然餓壞了,一邊吃着東西,卻是尤自不忘囑咐曹铄,務必要救救曹青天呀!
呃,曹铄有點眩暈?你們求我?我是一個六歲的小孩子呀?還是個寶寶呢?你們這是病急亂投醫吧?
呼,看着他們的模樣,曹铄無奈的搖頭。
曹家真是多事之秋呀,幫他們免除宋皇後案的牽連,幫曹嵩官複原職,幫曹家成了大财主,敢情,還得再幫老爹曹操過了這一關,怎麽感覺,當曹操的兒子,心這麽累呢?活該我欠曹家的吧?
曹铄搖了搖頭,抱怨歸抱怨,破解之策…還是要尋覓的。
怎麽過這一關呢?老爹曹操一年前的這番行爲,也忒不給當今天子面子了,對于一個皇帝來說,面子那就是不容觸碰的龍顔啊!
可若是細細的論道起來,當今這位陛下,在他的意識裏,似乎,還真有一件比面子更重要的東西,沒錯——就是錢。
對,當今這位天子年輕的時候窮怕了,現在有權利了,陷入了另一個極端,對“錢”癡狂的極端,他的性格是這樣的——面子誠可貴,誠信價更高,若爲金子顧,兩者皆可抛…
噢,轉來轉去,這事兒,還是得化繁爲簡,繞到錢上…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