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自己已經受過了最優越的私人教育,知識都留在他的腦中,随時能夠取用。以前莉露露也會旁聽自己的課程,但今後總不能讓女仆小姐成爲盲流吧。
雖然帝國的國民中學是免費的,但是高級文理中學就需要自己花錢才能上。
浮士德說:“帝國财政國務秘書在報紙上說過,受到高等教育的國民,收入比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國民高百分之五十。想必接受了高中教育的莉露露小姐,能爲我們多賺到一些錢。”
“你把我當成什麽工具人!”
浮士德對于使用“你”這一稱呼的莉露露,不理不睬。
帝國各機構都沒有國務大臣,隻有對宰相負責的國務秘書。
那些掌管帝國各部門的官廳國務秘書們,在地位上顯然不及外國那些“冠以閣下頭銜”的同行大臣,隻有威廉大街七号的宰相府才是主宰帝國的唯一中心。
很快火車準時鳴響汽笛開入車站,帝國的鐵路調度系統效率非常高,雖然乘客數量很多,但四等車廂的環境也比浮士德考慮到的情況更好一些。
他還拿着那本當期的地産雜志,心情頗爲愉快:“鴉巢鎮的這棟宅子,兩層樓,五個房間,一個月卻隻需要兩個馬克的租金,便宜到這樣,實在沒什麽好猶豫的,隻怕被别人提前租走。”
四等車廂裏的空氣有一點渾濁,不過還沒有超過莉露露的忍耐範圍。小女仆看着浮士德興奮的模樣,又爲落魄的貴公子感到好笑,小少爺這是樂在其中嗎?
浮士德興奮的話,引起了他們座位對面一位軍官的注意。
年輕的軍人穿着筆挺的少尉制服,尖頂盔的陰影擋着了他的半張臉。
軍官指着那本地産雜志說:“這麽便宜的價格,是鴉巢鎮馬奎爾家的房子嗎?”
浮士德趕緊捂住雜志,露出警惕的神色:“怎麽,你也想租嗎?”
軍官聲音非常清亮,他含笑道:“那麽便宜的房子,本地人都說是因爲過去有人死在這裏,也難怪會有幽靈的傳聞。”
莉露露爲之驚恐:“也難怪!?幽靈!?少爺、少爺,你不再考慮考慮嗎!”
浮士德撇嘴說:“這種鬼屋……看來租金還可以再砍一砍價。”
莉露露:“……你,你不怕嗎?”
浮士德:“比起魔鬼,我還是比較怕窮鬼。怎麽,莉露露小姐害怕嗎?”
“哈啊!?我怎麽可能害怕!”
那名軍官卻說:“這可不是虛假的傳聞。據我所知,那棟房子的第一位租客是位工程師,住了沒有一個月的時間就失蹤了;第二位租客是名廚師,切傷自己的手後狼狽搬走;第三位租客是位不信邪的畫家,食物中毒後也服軟逃走了。”
莉露露更加驚慌:“我們就是第四位租客了嗎?”
軍官微笑着說:“有傳聞說這座兇宅十年前發生過殺人案,一位發瘋的母親殺光全家人後,将他們的屍骨砌進了牆壁裏——後來警察在牆裏挖出了三具屍體,還有一個小女兒的屍體消失不見,或許是被吃掉了也說不定。”
莉露露聽得毛骨悚然,浮士德則冷冷地說:
“現在是科學昌明的年代,幽靈什麽的實在不切實際。不如說,就是因爲人們被幽靈這種鬼話蠱惑,我才能用便宜的價格租到好房子。”
軍官陰陰一笑:“價格便宜?鴉巢鎮的治安不好,這才是房子價格便宜的原因吧?那地方在海邊,出海沒多遠就是外國的島嶼,其實等于邊境城鎮。
我聽說還常有間諜和外國軍人出沒,你們要去鴉巢鎮出差?還是長住?小心翼翼才是生活的美德。”
浮士德對這位故弄玄虛的軍人不抱好感,好在鴉巢鎮雖然是鄉下地方,但距離帝都也并不算多遠。沒有過多長的一段時間,火車就已經開出近郊,快到到達鴉巢鎮了。
火車駛過了帝都外的郊野鄉村,青綠色的廣袤原野上,時不時能看到長龍似的白色蒸汽緩緩升起。蒸汽動力的農機改變了帝國農村的面貌,大約一百年前還有五分之四的帝國國民居住在農村,還有許多城市居民從事耕作,直接依靠農業生活。
浮士德透過火車的車窗,看到了幾台巨型的農機機甲正嘎嘎作響,巨大的金屬犁輕而易舉地翻動地面,可以完成十幾個農夫都做不到的工作量。
田園牧歌生活和蒸汽朋克機器,并存一色。
這讓普通的農民,以及茅屋農和寄居農——前者指的是自己沒有土地隻有可供栖身的小屋,靠做工爲生的農村居民;後者指的是無地無固定住處,寄居在農民家中的農業工人或手工業者——數量都大大減少。
浮士德若有所思道:“四八年黨人希望解散的條地制度、耕作統制,今天都已經不複存在。革命做不到的事情,卻被蒸汽機完成了,是機器讓農民從受嚴重壓迫的奴仆,變成勞動熱情高漲的自由國民。”
莉露露從沒有真正見到過農民的生活,她将下巴放在車窗的邊緣上,好奇地打量着田園中的世界。
伴随着農業機甲的轟鳴聲,土豆、玉米、黑麥都在藍天碧野裏茁壯生長,莉露露爲之神往道:
“好美……連天空都比帝都更藍!”
坐在他們對面的軍官冷笑道:
“自從聯邦停止對我國出口鲸油、肥料以來,半數以上的農民都吃不飽飯了。田園牧歌?隻在詩中!”
浮士德眉毛一挑,想對這個杠精軍官再說些什麽,但火車已經停在了鴉巢鎮的車站裏,他隻好帶着莉露露離開。
汽笛又鳴響了好幾聲,嘎吱一聲車門自動打開,浮士德一把拉起莉露露下車,他對新的房子充滿自信。
“鬼屋?住的就是鬼屋!”
莉露露哭喪着臉,她很想扒住車廂大門,但還是敵不過浮士德的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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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紀是一個鬼魂、精靈、仙女、長生者、具名者和魔法使并存的時代,但這一切故事都結束在神離之日。
——《中世紀文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