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的神色沒有多少變化,比之滿屋子激動的人,顯得有些冷漠。
而想到他失憶,就覺正常了。
什麽都忘了,自然也忘掉了與親人間的感情。
“墨兒,這兩年你是怎麽過的?”成國公夫人抓着陸玄的手不放。
因爲常年習武,陸玄的手上有着薄繭。
成國公夫人碰到他手上繭子,心頭閃過疑惑,越發迫切想知道孫兒這兩年的遭遇。
陸玄看了看春生。
春生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我是獵戶,兩年多前把山崖下昏迷的阿崖帶回家,因爲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就一直跟着我打獵爲生……”
成國公夫人聽了,盤旋在心頭的淡淡疑惑散了大半,感歎道:“難怪墨兒看起來壯實了不少。”
無論是春生,還是陸玄,聽到這話都窒了一下。
春生心道國公府這位老太太也是個反常的,一般當祖母的聽說孫子吃苦不是該心疼得掉眼淚,怎麽他聽出了幾分滿意?
陸玄則想:他什麽時候壯實了,明明四肢修長,體态勻稱。
“墨兒,你别急,等會兒祖母打發人請個太醫來給你瞧瞧,看能不能恢複記憶。”
“孫兒不急。”陸玄平靜道。
成國公夫人見他如此,更心急了。
墨兒一失憶,性情都變了。
以前墨兒溫雅如玉,現在則多了些冷硬。
不是說冷硬不好,隻是這樣總讓她覺得不是真正的墨兒。
人要知道過往,才是真正的自己。
成國公夫人吩咐下人把春生安頓好,與陸玄說着話,成國公就沖進來了。
“墨兒呢?”
一見陸玄,成國公大笑着拍他肩膀:“回來好,回來好啊!”
陸玄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
成國公夫人嗔道:“别拍了,墨兒哪禁得起你這麽拍!”
成國公滿意笑着:“墨兒看起來比以前結實了。”
作爲一個武将,毫無疑問更樂意見到一個生龍活虎的孫子。
“你哥哥若是知道你平安回來,該多高興啊,這兩年他一直四處找你。”
“大哥在哪兒?”
“他代表祖父陪皇上前往太華山祈雨了。”成國公笑着道。
陸玄指尖顫了顫,面上并無變化:“希望大哥早些回來。”
“快了。對了,墨兒回來的事可對兒媳說了?”
“還沒有。”成國公夫人歎了口氣,對陸玄道,“你娘這兩年因爲你的事太過思念傷心,身子一直不大好,昨日又病了。好在你回來了,想必她很快就能大好了。”
陸玄沉默一瞬,道:“那我去看看母親吧。”
“先不急。你娘正病着,忌大悲大喜。祖母先打發人去和她說一聲,你再過去,不然你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怕她受不住。”
“好。”
成國公夫人很快打發人去給方氏報喜。
華璋苑花木繁茂,靜得有些駭人。
方氏憂思成疾,性情越發古怪,院中的丫鬟很久不敢高聲說話了,特别是方氏總病着,更習慣了安靜。
此時一串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安靜。
“世子夫人,老夫人院中的吳嬷嬷過來了。”
方氏動了動眼皮,吃力睜開眼睛,卻沒有吭聲。
她與婆母不投脾氣,以前還會打起精神應付,可是次子的死把她的心氣全帶走了。
貼心孝順的次子死了,與長子母子情薄,沒了奔頭還應付什麽呢。
反正她應不應付,還是世子夫人,生病吃藥,吃穿用度不會虧着。
婢女見方氏沒反應,道:“世子夫人,吳嬷嬷說是大喜事。”
“大喜事?”方氏自嘲笑笑,“還有大喜事?”
雖這麽說,她還是抵住襲來的睡意,示意婢女把人請進來。
“世子夫人,給您道喜了!”一見方氏,吳嬷嬷便笑容滿面行了一禮。
“什麽喜?”
吳嬷嬷湊過來,笑道:“世子夫人,您聽了不要太激動,這絕對是大喜。”
方氏皺了皺眉,幾次詢問,吳嬷嬷還是沒有說到正事上。
她雖被勾起了好奇,情緒卻越發沒有波瀾。
吳嬷嬷見鋪墊差不多了,輕聲道:“二公子回來了。”
“你說什麽?”方氏猛然起身,因爲動作過猛陣陣眩暈。
她顧不得這些,死死捏着吳嬷嬷的手:“你說什麽?”
“世子夫人您别激動,身體最要緊。”
方氏死死盯着她:“說!”
“二公子活着,二公子回來了!”
“他人呢?”方氏掙紮着起身,實在沒有力氣,反而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婢女忙端了水服侍方氏喝下。
方氏情緒緩和了些,渾身直抖:“叫墨兒來,快叫墨兒來!”
吳嬷嬷被方氏掐得生疼,心道還是老夫人有先見之明,不然世子夫人乍然見到二公子,恐怕就直接昏死過去了。
珠簾挑起,清俊出塵的少年走了進來。
方氏瞳孔一縮,嘶聲喊道:“墨兒!”
陸玄走過去,語氣帶着幾分疏離:“母親。”
方氏有些遲疑。
墨兒好像變了。
“世子夫人,二公子失憶了。”吳嬷嬷道。
方氏疑惑散去,沖陸玄伸出手:“墨兒,快來母親身邊。”
陸玄遲疑一瞬,靠近方氏。
方氏抓住陸玄的手,眼中滿是喜悅:“老天有眼,我的墨兒沒有死……”
陸玄默默聽方氏又哭又笑說着。
方氏眼皮越來越沉,卻還是緊緊抓住陸玄的手不放:“墨兒,你出事後母親覺得天都塌了,母親無數次祈禱,願意用一切換你回來……”
“用一切?”陸玄聲音很輕。
方氏聲音更輕,落在陸玄耳中卻清清楚楚:“是,對母親來說,一切加起來都不如墨兒重要……”
方氏陷入了昏睡。
陸玄靜坐一會兒,起身走了出去。
晚上的團圓飯很豐盛,春生赫然在席。
“小夥子,多謝你救了我孫兒。”成國公連連舉杯,已經敬了春生好幾次。
春生面上不顯,心中發苦。
他單知道到了國公府要演戲,卻不成想對酒量還有要求!
“聽說你是獵戶,那身手不錯吧?”成國公捏着酒杯問。
春生忙道:“就是比尋常人多幾分力氣。”
“以後有什麽打算啊,樂意住在京城嗎?國公府缺個管着護衛的衛長,府外也有不少産業。你若對哪個有興趣,都可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