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橙提着龜尾巴,問牛老夫人:“祖母,直接放入池中就可以了嗎?”
牛老夫人嘴角猛地一抽,急聲道:“趕緊放生吧!”
這麽提着烏龜可半點看不出要放生的樣子,倒像是準備煲湯,讓人瞧見如何是好啊。
馮橙微微欠身,把烏龜放入池中。
得了自由的烏龜劃着四肢,探頭看了看池邊少女。很快有好奇的魚兒湊過來,圍着烏龜遊動。
陽光下,随着水面波動,池底銀币折射出光芒。
馮橙再看,已經看不出哪一隻烏龜是她剛剛放生的了。
牛老夫人見馮橙盯着水池興緻盎然,暗暗搖頭。
剛剛放生時連個悲天憫人的神态都不曉得擺,對着一池子魚蝦倒是看得認真,真不像樣子。
好在她對大孫女的親事大大降低了預期,也就懶得置氣了。
“尚書夫人也在啊。”一道聲音傳來。
馮橙直起身,循聲望去。
不遠處站着個容長臉的中年婦人,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陪在身邊,看長相應該是母子關系。
那名青年看過來,撞上馮橙視線的一瞬,眼中閃過驚豔。
馮橙收回目光,暗暗皺眉。
這個情景很像三妹說的有意結親的兩家帶着兒女來相看——等一下!
馮橙一挑眉,回過味來。
放生池水,祖母帶着她,身邊隻跟了一個胡嬷嬷,對方帶着兒子,身後隻跟了一個丫鬟。
這哪是好像,這就是相看啊!
意識到這一點,馮橙氣紅了臉。
祖母不知道她與陸玄的事,有心安排她的親事,她其實不會這麽生氣,可哪有帶她來讓人相看都不說一聲的。
牛老夫人與婦人搭起話來:“少卿夫人也來上香啊?”
“是啊,有些日子沒來了,今日好不容易得閑,就讓犬子陪着來了。”
牛老夫人笑道:“令郎真是孝順。”
婦人目光一轉,落在馮橙面上:“這是尚書夫人的孫女吧?”
“是我家最大的孫女。橙兒,這是少卿府的劉夫人,還不見過。”
盡管那雙充滿審視的目光令馮橙大感不适,她還是微微屈膝,平靜道:“少卿夫人好。”
婦人打量着馮橙,笑道:“馮大姑娘生得真是體面,尚書夫人有福氣啊。”
牛老夫人抿嘴笑:“姑娘家最要緊的是懂事知禮,容貌都是其次。”
婦人身邊的青年用餘光悄悄掃着明媚鮮妍的少女,心道母親與這老太太真會說場面話,要不是馮大姑娘有如此美貌,他何必委屈自己娶一個退過親的。
而現在,他自然是一萬個滿意。
馮橙五感敏銳,哪裏察覺不到青年在打量她。
她不準備奉陪了。
“祖母,孫女想去問問知客僧齋飯能不能外帶。”
牛老夫人嘴角笑意凝滞,以爲幻聽了。
這丫頭說的什麽鬼話?
婦人亦是面露異色。
齋飯?這種場合馮大姑娘惦記的是齋飯?
正常小娘子不該是羞澀緊張嗎?
氣氛一瞬極度尴尬,婦人是個八面玲珑的,笑着挽救場面:“女孩兒就是貼心,來上香還知道帶齋飯回去孝敬長輩。不像我家小子,能陪我來上香就不錯了。”
牛老夫人勉強笑笑:“男孩兒有男孩兒的好處……”
氣氛開始緩和,馮橙笑盈盈道:“祖母,那我去啦。”
濁氣上湧,堵得牛老夫人心口疼。
“去吧。”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
馮橙潇潇灑灑離開後,牛老夫人與婦人又叙了會兒話,明顯感到對方态度冷了下來。
牛老夫人心涼了一截,知道這門親事算是黃了。
與婦人分開後,牛老夫人咬牙切齒吩咐胡嬷嬷:“去把大姑娘給我叫回來!”
胡嬷嬷領命而去,找到馮橙後卻不敢擺臉色,隻道:“大姑娘,老夫人等您回去。”
馮橙提着買來的素齋,面色平靜應了。
回到馬車上,随着馬車駛動傳來枯燥的車輪轉動聲,牛老夫人發了火:“馮橙,你的規矩都被狗吃了嗎?”
馮橙面露疑惑:“祖母爲何這麽說?孫女沒規矩了嗎?”
牛老夫人一指放在她身邊的食盒:“在少卿夫人面前,你買什麽素齋!”
馮橙伸手按在食盒上,一臉莫名:“孫女想吃天元寺的素齋,與那位劉夫人有何關系?”
牛老夫人被她的動作氣個倒仰。
這個時候了還護着食盒,這死丫頭真是不可救藥!
“你可知今日帶你去天元寺上香爲了什麽?”
馮橙靜靜等着牛老夫人往下說。
“劉夫人是太仆寺少卿之妻,身邊跟的是她的獨子,今日帶你過去就是雙方看看是否合适。現在好了,你徹底把親事搞砸了!”牛老夫人怒道。
以這丫頭的厚臉皮,她倒是不必含蓄了。
馮橙眸光微閃:“原來祖母是帶我去相看。”
牛老夫人冷哼。
馮橙笑笑:“既然是相看,您怎麽不早說,孫女都沒看他家公子幾眼。”
牛老夫人一拍車壁:“你一個姑娘家還想目不轉睛盯着男子不成?”
“那悄悄打量也行啊,沒留意怎麽知道好不好。”
“本來也不是你相看人家!”牛老夫人氣得說了實話。
馮橙神色一冷,擡手理了理額發:“哦,這麽說孫女是被人挑揀的?”
看向那張沉沉的臉,馮橙唇角微勾:“孫女見識雖少,也知道太仆寺少卿不過四品,孫女什麽時候輪到他家挑揀了?”
牛老夫人冷笑:“你現在才知道親事上的艱難?實話跟你說了,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今日被你搞砸了,下一次還不如這個。”
“沒有下一次了,祖母以後不要帶孫女出來由人相看。”馮橙垂眸,淡淡道。
“怎麽,你還指望好姻緣從天上掉下來?”牛老夫人唇角勾成譏諷的弧度,冷冷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莫要心比天高。”
見馮橙不以爲然,牛老夫人怒道:“回去後好好抄佛經靜心明智,省得出去了再給我丢人現眼!”
“孫女愚鈍,實在沒想到少卿夫人在相看我,早知如此——”
牛老夫人以爲馮橙悔悟,卻見她微微一笑:“早知如此,我才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