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都督沉默了一瞬,鼓足勇氣禀報:“流言說貴妃娘娘服用了梅花庵庵主的藥。”
慶春帝對梅花庵可不陌生,畢竟不久前才鬧出吳王與梅花庵尼僧私通的醜事。
“梅花庵庵主的藥?這又是怎麽回事?”
“有梅花庵小尼報官,揭發梅花庵庵主以年少尼僧鮮血入藥——”
慶春帝驚了:“以人血入藥?”
“是。”
“那與貴妃有何關系?”
“據說那藥的作用是……駐顔……”
“荒唐!”慶春帝一拍龍案,脫口而出。
劉大都督垂眼不語。
慶春帝心中翻江倒海,沉着臉道:“你把梅花庵尼僧報官的來龍去脈仔細講給朕聽!”
劉大都督從靜塵跑到順天府衙擊鼓,講到靜心的屍體出現在刑部大門前,低頭不敢看慶春帝越來越沉的臉色:“然後百姓們就開始胡亂猜測了……”
也不怪百姓這麽想,鬧出梅花庵庵主以少女之血入藥的風波後,吳王常去梅花庵的行爲讓人不由浮想聯翩。
其實他也是這麽想的……
“流言是怎麽起的?那些蠢材就不知道壓下來?”
劉大都督暗暗同情了窦尚書一把,回道:“是更夫發現的屍體,更夫受驚之下敲響了銅鑼,于是就人盡皆知了……”
人多嘴雜,各種言論就冒出來了,而一旦某種說法讓人覺得很有道理,便如星火燎原迅速傳開。
“傳窦士奇與馬德鳴進宮!”慶春帝咬牙吩咐内侍。
不久後刑部尚書與順天府尹匆匆趕到禦書房。
慶春帝先是看向窦尚書,冷冷道:“朕聽說,刑部衙門還挺熱鬧的?”
窦尚書心頭發苦,老老實實請罪:“都是老臣沒有管好。”
别讓他知道往刑部衙門口放屍體的是誰!
慶春帝看向順天府尹,語氣就更差了:“靜心是怎麽死的?”
順天府尹跪下來,戰戰兢兢道:“頸部刺入淬毒鋼針而死。”
“朕問你對她動手的是誰!”慶春帝壓着怒火問。
順天府尹頭埋得更低:“目前還沒有查出來……”
慶春帝不知是松口氣,還是更生氣,沉着臉罵了一聲廢物。
劉大都督、窦尚書、順天府尹都跪着不吭聲。
“窦尚書,靜心的死現在是誰在查?”
“是林嘯在查。”窦尚書回着話心中打鼓,不知皇帝問這話的意思。
“讓他好好查!”
窦尚書與順天府尹齊齊擡頭,難掩錯愕。
之前林嘯跑到順天府查案,順天府尹沒少拿話刺他,窦尚書也急慌慌把人叫了回去。在二人看來,涉及皇家查下去沒好處,可萬萬沒想到皇上要求好好查。
“退下吧。”
“臣告退。”
窦尚書與順天府尹退下後,慶春帝吩咐劉大都督:“管好百姓的嘴,不許他們再胡言亂語。”
劉大都督應了一聲是,心頭一凜。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動用武力管住百姓的嘴可是一樁會招緻唾罵的麻煩事,然而皇上吩咐下來隻能照做。
禦書房中安靜下來後,慶春帝靠着椅背翻來覆去想劉大都督禀報的事,準确說是想那個藥。
貴妃服用加了少女鮮血的藥駐顔?
想到這種可能,慶春帝胃裏就一陣翻騰。
不會的,貴妃天生麗質,怎麽會服用那種東西。
他這般想着,那種不适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慶春帝懷着複雜的心情去了瑤華宮。
瑤華宮的歌舞已經停了,蘇貴妃正懶洋洋靠着美人榻,有一下沒一下撫着白貓。
聽到“皇上駕到”的通傳,她不緊不慢起身迎上去。
“皇上忙完了?”略略欠了欠身,蘇貴妃笑問。
常年的帝寵,讓她面對一國之君時沒有尋常人的敬畏,語氣就如尋常人家的妻子問丈夫。
慶春帝視線下意識停留在蘇貴妃的唇上。
形狀優美的唇紅得嬌豔,随着張合露出整齊潔白的貝齒。
慶春帝不受控制别開頭。
“皇上,您怎麽了?”察覺皇帝反應不對,蘇貴妃露出關切神色。
慶春帝看了蘇貴妃一眼,嘴一張吐了。
穢物落在雪白的地毯上,酸臭的氣味瞬間充斥着華麗的殿中。
蘇貴妃目瞪口呆。
“朕……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慶春帝擺擺手,拔腿走了。
外面的空曠涼爽令慶春帝舒服許多,作嘔的感覺散去。
他長舒一口氣,回望瑤華宮的方向。
雖然他不信貴妃會吃那種藥,但他現在見了貴妃就不舒服。既然這樣,暫時還是不來瑤華宮了。
瑤華宮中,蘇貴妃盯着地上穢物出神,連喚人收拾都忘了。
味道實在難聞,心腹内侍小梁子沖宮婢使了個眼色:“還不快收拾了!”
幾名宮婢這才敢動手。
蘇貴妃回過神來,喚了一聲小梁子。
“奴婢在。”
“你看到了麽?”蘇貴妃定定盯着地毯上的穢物,“剛剛皇上吐了。”
小梁子含糊應了一聲。
蘇貴妃看向小梁子,臉色極爲難看:“他看了本宮一眼,就吐了!”
小梁子勉強擠出個笑容:“娘娘誤會了,皇上說不舒服……”
“不,他就是看了本宮後吐了。”蘇貴妃語氣笃定。
皇上今日看她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誰能比她更清楚呢。
小梁子不能附和這話,勸道:“娘娘别多心——”
蘇貴妃快步走到梳妝鏡前,死死盯着鏡中美人兒。
梅花庵出了事,她沒有按時拿到藥,現在已經過了服藥時間。
皇上是發現她眼尾有了皺紋,所以吐了?
蘇貴妃仔細檢查着眼角,那裏依然光潔如初。
是了,就算沒有按時服藥,也不會這麽快長出皺紋來。
那皇上爲何吐了?
“小梁子——”
“奴婢在。”
“立刻給本宮出去打探,看發生了什麽事!”
小梁子領命而去,打聽到外邊的流言徹底傻了眼。
老天啊,民間怎麽會傳出這樣的流言,這不是要娘娘的命嘛!
宮外,林嘯終于能夠不受束縛查靜心被害一案,陸玄與馮橙則相約陶然齋,慶祝事情按着預料發展。
馮橙穿了一件嶄新的寶藍長袍,笑盈盈問陸玄:“我讓白露在彩雲坊定的,陸玄你看好看嗎?”
陸玄上下打量一眼,淡淡點頭:“還行。”
也就一般吧,沒有他給馮橙準備的好看,不過真心話就不必說出來掃興了。
“隻是還行嗎?”馮橙拉了拉衣角,“比你準備的合身多了。”
少年語氣淡淡:“你穿黑色更好看。”
“是麽?”馮橙低頭看了看身上男裝,笑道,“反正不是經常穿,沒那麽多講究。走吧,去晚了陶然齋就沒位子了。”
“不會的,我訂了位子。”
二人說說笑笑,并肩往陶然齋走去。
不遠處,成國公揉揉眼,确定沒看錯:是大孫子和那天的少年!
啊,不,是女扮男裝的姑娘!
成國公第一個反應就是喊馮尚書過來看看,他必須替孫兒洗刷好男風的污名。
想了想,老國公悄悄跟了上去。
至少要知道小兔崽子帶着人家姑娘去哪兒,再把老酸儒揪過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