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門悄無聲息打開,照舊是慈甯師太送吳王出來,垂眸跟在後面的是靜心。
躲在草叢中的二人目光追逐着吳王離開,很快傳來輕微的關門聲。
庵門重新緊閉,一切重歸安靜。
馮橙與陸玄對視一眼。
“先離開,邊走邊說。”又等了一會兒确定無人,陸玄把馮橙拉起來。
下山的路還算平緩,風吹過枝葉的沙沙聲與交織的蟲吟聲遮掩了二人低語。
“吳王在梅花庵大概停留了兩刻鍾。”陸玄輕聲道。
兩刻鍾,時間可以說很短。
馮橙回憶了一下梅花庵的布局:“這樣看來,吳王拿到藥就會直接離開。”
陸玄擡眸看了一眼夜空,估摸着時間:“吳王這次過來的時辰與上月二十五那晚差不多。我有個計劃,隻是在時間上一旦拿捏不準就會打草驚蛇,陷入被動。”
“說說啊。”馮橙走在陸玄身邊,聽了這話就彎了眉眼。
以她對陸玄的了解,他能說出來,就有了不小把握。
陸玄看她一眼。
馮橙好像突然放松了,真是個心大的姑娘。
可他偏偏……很喜歡。
夜色柔和了少年的眉眼,他的聲音聽起來有種低沉的柔軟:“賊要捉贓,吳王身份非同尋常,想要驚動上邊就要正好把他堵在庵廟裏……”
聽完陸玄的計劃,馮橙歎道:“說來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庵主欲置靜塵于死地,靜塵脫險導緻吳王改變了取藥時間,而一旦在這個時間把他堵在梅花庵中,他想否認與梅花庵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就沒那麽容易了。”
如果還是白日,即便吳王出現在梅花庵中,還能找諸多借口搪塞。
吳王是皇帝偏愛的兒子,但凡有個過得去的理由當遮羞布,誰會追究呢。
“陸玄,你這個計劃好,咱們就這麽辦吧。”
少女眼中有光,撩動着少年心弦。
“馮橙。”
“嗯?”
“你很相信天意?”
馮橙點頭:“相信啊。去年春天你救了我不就是天意嗎,不然怎麽剛好那個時候去了那裏。”
陸玄默默望天。
并不是很想提起這個巧合。
“就定在十五那晚吧。梅花庵遲遲找不到靜塵,一開始的緊張就會漸漸松懈,吳王覺得晚上取藥不方便改回白日就不好辦了。”
“好。”馮橙完全沒有異議。
“那晚你就不用出來了。”
馮橙腳下一頓:“爲什麽?”
“中元節,你不怕?”少年挑眉問她。
馮橙這才反應過來按照推測吳王下次來的日子是七月十五。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倒是不怕,要是吳王害怕怎麽辦?”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反之像吳王這種虧心事做多的,恐怕忌諱就多了。
陸玄被問住了。
二人對視了好一會兒,本來的信心滿滿難免打了折扣。
馮橙有些不安:“就像你說的,萬一吳王改回白日取藥呢?”
陸玄望着前方與黑暗融爲一體的大片屋舍,平靜道:“那就再讓他緊張起來好了。”
一直沒有靜塵蹤迹,梅花庵這邊确實沒了那幾日的緊張,就連先前派出一隊尼僧整日尋人的大動作都沒有了,隻派出一位中年尼僧以化齋爲掩護去人多的地方走走,看有沒有什麽風聲。
這日那名尼僧匆匆返回,去見慈甯師太。
“你看到靜塵了?”聽了尼僧的話? 慈甯師太面沉似水? 語氣冷厲。
尼僧語氣肯定:“是靜塵沒錯,我當時喊她? 她還回頭了。”
一聽尼僧說看到了靜塵正臉? 慈甯師太臉色更難看了。
這說明沒有認錯的可能。
“那你沒追上?”
尼僧不敢與那雙閃着冷芒的眼睛對視,微微低下頭去:“當時人多? 靜塵跑得又快,等追過去人就不見了……”
“下去吧。”慈甯師太雖動了怒? 在不明真相的尼僧面前還是沉得住氣的。
等尼僧退下? 她重重一拍桌子,這才把火氣發了出來。
擺在桌上的茶盞一陣晃動,茶蓋掉到桌面上發出一聲脆響。
時間過去這麽久,她以爲靜塵兇多吉少了。
一個從未踏入過俗世的小尼? 绮年玉貌? 天真無知,僥幸逃離梅花庵真能在外頭活下去?
就算沒有丢了性命,恐怕也會落到腌臜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可萬萬沒想到靜塵竟然還會在鬧市出沒。
慈甯師太不敢大意? 去禀報庵主。
庵主的住處離着關靜純的園子不遠,院中高大的菩提樹遮天蔽日? 有種遠離紅塵的寂靜。
“今日下山的弟子看見靜塵了?”
庵主生了一副好相貌,明眸如水? 肌膚勝雪,讓人完全猜不出年紀。
“嗯? 下山弟子親眼瞧見的。”
庵主舉手看了看修長手指? 笑了一聲:“這個靜塵? 還真是好運氣。”
“庵主,那咱們該怎麽辦?”慈甯恭聲請示。
“還能怎麽辦,隻能繼續安排人去找。還有吳王那邊,你立刻把情況傳給吳王。”
慈甯領命而去,吳王很快接到了消息,登時心煩不已。
按着大魏習俗,到了七月十四就要避免走夜路,七月十五更不用說。
明日就是中元節,他本想着白日去千雲山,誰知梅花庵又出了幺蛾子。
一個晚上的糾結後,吳王還是決定入夜再過去。
這件事大意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鬼節走夜路晦氣,也不好安排人替他去。
母妃曾千叮萬囑,那藥從梅花庵的師太手中拿到後,不能再過旁人之手。
中元節是個陰天,天色沉沉,空氣中充斥着淡淡的燒過紙錢的味道。
路上行人大多神色凝重,腳步匆匆。
錦鱗衛指揮使劉甯近來事務繁忙,早出晚歸,到了這日也特意早些下衙,趁着天還沒黑回家。
走出錦鱗衛衙門不久,他就覺得有些不對。
臨街的路很是開闊,不是那些容易讓人疑神疑鬼的巷子,可他就是莫名頭皮發麻,心中打鼓,像是要發生不好的事。
沒什麽依據,純粹就是直覺,而他能爬到這個位子,直覺救過他很多次。
錦鱗衛指揮使劉甯的手悄悄按上了腰間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