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去不久的科舉舞弊案,是陸玄與林嘯共同參與的。
查到最後,韓首輔的小舅子謝志平分明有問題,卻因爲沒有确鑿證據,上邊又不願深究,而不了了之。
林嘯對謝志平當然沒好感,但一樁新的案子尚未深入調查就點明查某個人,在他看來容易因爲先入爲主造成疏漏。
“林兄該不會認爲真是尤家找上的戚書強吧?”
林嘯眼神微閃:“你覺得另有内情?”
陸玄微勾唇角,在好友面前沒再遮掩眼中冷意:“尤家與馮家是姻親,真要起旁門左道的心思,常理來說應該先找身爲禮部尚書的親家公,可他們顯然連試都沒試過。”
林嘯神色凝重起來:“你是說不是尤家找的戚書強,而是戚書強找上的尤家?”
陸玄不由笑了:“不錯。”
他與林嘯能成爲好友,溝通輕松是很重要的一點。
林嘯揉了揉眉心,分析道:“如果是戚書強找上的尤家,那就是以舉人功名爲餌,對尤家提出某種要求。”
陸玄冷笑:“尤家能滿足别人什麽要求?”
林嘯一驚:“馮尚書?”
“是啊,馮尚書。”陸玄眸色沉沉,“林兄還記得馮大姑娘落入拐子手中的事吧?”
林嘯點頭。
“當時強拉着她去看熱鬧的正是她舅家表姐。”
林嘯錯愕,片刻後恢複如常。
查案久了,什麽陰暗都見過,那些最深的傷害往往來自親近的人。
陸玄用手指敲着桌面,沉聲道:“而戚書強一個小小編修爲何與堂堂禮部尚書過不去?無非是爲主子效力罷了。”
戚書強投向的是韓首輔,與他聯系緊密的是韓首輔的小舅子謝志平。
在陸玄看來,這次馮橙小青山遇匪與上次落入“拐子”手中的卑劣手段十分相似,很像同一夥人的行事風格。
林嘯沉思片刻,認同陸玄的判斷:“那就重點查一查謝志平,另外買兇者常來往之人也不能放下。”
“這是自然。查謝志平不宜聲張,不如交給我好了,其他的就由林兄負責。”
二人談完正事,對坐喝茶。
林嘯終于忍不住問:“陸兄了解到這些内情,是不是與馮大姑娘有關?”
陸玄睨他一眼,沒理會這個無聊的問題。
林嘯則笑了:“難怪。”
他還納悶陸玄怎麽突然與一個女孩子如此熟絡了,原來緣由在這裏。
這麽說來,半年前他們就認識了。
半年前——林嘯突然不想笑了。
這麽久的時間他竟然一無所知,這是對待好友的态度嗎?
“走吧。”陸玄可沒察覺好友的小心酸。
事情分工安排好了,自然是辦正事去,在這喝茶浪費什麽時間。
當然,就算察覺了也無所謂,大男人矯情什麽。
林嘯那邊高調調查買兇者的人脈關系,陸玄這邊則悄悄盯住了謝志平。
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一個情況引起陸玄注意。
謝府一個門人突然離京辦事。
放在平時,門人爲主家出去辦事不足爲奇,但這種時候足夠觸動陸玄那根敏感的弦。
交代心腹繼續緊盯謝志平,他親自去追人。
出京對陸玄來說是家常便飯,這也是京中人隻知陸墨,不知陸玄的原因。
門人躲在了一個鎮子,傍晚回住處的路上,還在怨念。
主家也太小心了,非要把他打發出京避風頭。
從繁華的京城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小鎮,連個像樣的女人都沒有。
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要熬上多久。
門人進了門,由下人伺候着沐浴更衣,走進屋中。
屋内點着燈,光線朦胧。
門人伸了個懶腰,向床榻走去。
脖頸處涼意襲來,低沉聲音響起:“别動。”
門人寒毛豎起,戰戰兢兢問:“誰……”
他也是有功夫在身的,竟半點沒察覺屋中有人。
“聊聊?”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低沉中透着清越。
門人可以斷定,這是一個很年輕的人。
他想點頭,那橫在脖子旁的匕首紋絲不動,立刻感覺到一疼。
“聰明點,鬧出動靜休怪我手中匕首無情。”
“好……”
脖頸處的冷硬離去,一名少年轉到門人面前。
少年膚白如玉,一身黑衣襯得他眉眼分明,氣質冰冷。
遠比門人猜測的還要年輕。
“坐。”陸玄指了指椅子。
門人老實坐了,心中則在判斷逃脫的可能。
“想着逃跑?”陸玄揚眉,嘴角挂着輕笑。
門人心頭一凜。
明明很俊美的少年,那抹輕笑卻令人頭皮發麻,如見厲鬼。
“這種蠢事我勸你不要做。”陸玄擺弄着匕首,語調涼涼。
寒氣緩緩爬上門人脊背。
對方明明沒做什麽,可他就是感到了極度危險。
“你……到底是什麽人?”
陸玄一笑:“與其問我是什麽人,不如說說你來到這個小鎮的原因。”
門人強撐着道:“我是謝大人府上的,來這裏替謝大人辦事,我們謝大人是韓首輔的妻弟。”
“辦事?”陸玄微微傾身,嘴角挂着笑意,“難道不是避風頭麽?”
門人一驚,死死盯着陸玄。
少年指腹拂過匕首,語氣懶散:“既然是在這種情形下見面,就不要遮遮掩掩浪費時間了。你來這裏避風頭,是因爲馮大姑娘小青山遇險的事。”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門人心中一咯噔,嘴上自是不認。
話音落,就見眼前少年把匕首往桌上一扔,等反應過來時,一雙微涼的手已經落在他脖子上。
那雙手猛地收緊,力量大到他連一絲反抗餘地都無。
到這時,門人徹底認識到二人間的武力差距。
與這少年表現出來的自信相符,他想逃跑确實是做蠢事。
那雙手越收越緊,門人竭力掙紮叫喊,可喊出來的隻是微不可聞的嗚嗚聲。
他漲紅了臉無法呼吸,像是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深潭,是望不到頭的痛苦。
忽然,那雙手松開了。
呼吸一下子暢快了,門人劇烈咳嗽着,咳得眼淚鼻涕直流。
下人聽到動靜在外面詢問情況。
門人看着那雙手的主人。
朦胧燭光下,黑衣少年靜靜看着他,烏黑的眸子正如那汪令他無法掙脫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