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三說完,緩緩反應過來:他對大姑娘說舅老爺沒啥讓人可圖的,會不會有點不合适?
好在對面少女聽了,面上并沒露出不滿,而是直接問道:“這個人是誰?”
“小的聽舅老爺稱呼對方歐陽兄。”
在京城,複姓歐陽的人不多,奈何馮橙對尤大舅那些酒友毫無了解,自然不知道錢三提到的歐陽兄是何人。
但不知爲何,她又隐隐有些熟悉,似是在什麽地方聽過。
“這人的姓名你知道麽?”
“小的還沒來得及打探。”錢三忍不住訴苦,“天太熱了,舅老爺打交道的人又多,小的盯得頭暈眼花,一發現異常立刻來向姑娘禀報了。”
這麽熱的天整日盯梢,也就他錢三能辦到了。
說到這,他又忍不住羨慕尤大舅。
舅老爺那是什麽神仙日子啊,日上三竿出了門就尋個小館子喝酒,能從晌午喝到晚,中間都不帶歇的。
他也想這樣,日上三竿出了門就去賭坊,從晌午賭到晚,然後帶着鼓鼓的荷包回家。
“辛苦了,拿去喝茶。”馮橙把一角銀子放在錢三面前。
“這怎麽好意思,爲姑娘辦事不是應該的麽。”錢三飛快把銀子揣入袖中,眉開眼笑。
“你盡快把那人的情況打探清楚,及時報我。”
“姑娘交給小的就是。”
馮橙端起茶杯:“去吧。”
錢三美滋滋離開,走出大堂迎面遇見一個少年,腳步一頓。
這黑衣少年他見過啊,當時還一直看他來着。
對了,大姑娘說是因爲這少年覺得他好看。
覺得他好看麽?錢三下意識摸臉。
陸玄面無表情看錢三一眼。
這個尚書府的小厮莫不是有病?
說起來,整個尚書府除了馮大姑娘,似乎都有點不正常。
少年晃過這個念頭時,是想到了祖父。
明明兩家誤會都弄清楚了,祖父與馮尚書居然又打了一架。
這當然是馮尚書不正常。
堂堂禮部尚書,與曾經砍敵人腦袋如砍西瓜的祖父打架,不是不正常是什麽?
陸玄大步走進清心茶館,直奔二樓雅室。
雅室外果然站着那名叫小魚的婢女。
陸玄直接敲門:“是我。”
馮橙從二樓窗口早就看到了陸玄與錢三的偶遇,對于陸玄會出現在她面前毫不意外。
“進來。”
門很快拉開,黑衣少年大步走了過來。
“陸大公子今日怎麽有空來喝茶?”馮橙熟稔搭話。
陸玄坐下,看着眼前明顯用過的茶杯擰眉:“這是那個小厮喝過的?”
“是啊。”
少年面色微沉,語氣冷淡:“馮大姑娘倒是不講尊卑。”
一個男仆坐在姑娘對面喝茶,怎麽想那個情景都覺得不該。
“畢竟爲我做事,這麽熱的天總要給杯涼茶喝。”馮橙捧着茶杯,又問起陸玄過來的原因。
“出門辦事,口渴了正好路過。”少年給出解釋,深深看她一眼。
這丫頭哪來這麽多爲什麽,還自來熟連着問兩遍。
馮橙拿起一隻未用過的杯子,倒了涼茶遞過去:“這麽熱的天,出門辦事确實辛苦。”
陸玄幾口把涼茶飲盡,淡淡道:“所以馮大姑娘還是少出門。我聽說有戶人家的女兒出去玩,中了暑氣熱死了。”
馮橙:“……”
雖然知道陸玄不會亂說,可這種提醒她一點不想聽。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公子,小的切了一盤西瓜,您二位要不要嘗嘗?”
“進來。”
夥計走進來,把一大盤切得均勻的西瓜擺在二人面前。
“後院井水裏浸了大半日,吃着最是涼爽可口。”夥計笑嘻嘻道。
陸玄颔首,示意夥計可以出去了。
“那您二位慢用。”夥計走出房門,搖了搖頭。
每次公子與馮大姑娘聚過,他就聞着雅室裏有一股不屬于茶館的香味,經過仔細觀察推測,終于發現了原因:公子竟然吃人家姑娘的零嘴兒。
發現真相後,他就震驚了:怎麽能每次約會都吃人家姑娘的呢!
那盤甜甜涼涼的西瓜,就是他替公子找回的面子。
陸玄想想這麽熱的天馮大姑娘應該不會随身帶着小魚幹了,拿起一片西瓜遞過去。
“多謝。”馮橙毫不忸怩啃起了西瓜。
也就是一刻鍾的工夫,二人面前就隻剩了一堆瓜皮。
涼茶是喝不下了,馮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提出告辭。
每次見面後一方先離開,也算二人間的默契。
一出茶館,熱浪便撲面而來。
清心茶館離着尚書府不算遠,馮橙是走着來的,這時候有些後悔了
茶館夥計追出來:“馮大姑娘。”
馮橙回頭看他。
夥計手中拿着一把竹傘:“這是公子讓小的拿給您的,可以遮日頭。”
“替我謝過陸大公子。”馮橙示意小魚把竹傘接過,擡眸看了一眼二樓窗子。
窗邊并不見那道熟悉身影。
少女忍不住彎唇。
她相信傘是陸玄讓拿過來的,但“可以遮日頭”這個話定是茶館夥計補充的。
不過說沒說關心話有什麽關系呢,她有傘可以遮陽了,可比帷帽管用許多。
一隻手伸出,把青竹傘遞到馮橙面前。
小魚面無表情問:“您要自己打傘,還是婢子來?”
本來這話不該問,當然是當丫鬟的來撐傘,可姑娘一直盯着她手中傘,像是要搶過去。
那她還是問問吧。
“我來吧。”馮橙莞爾,剛把傘接過就聽一道詫異聲音響起。
“表妹?”
她緩緩轉頭,便見尤含章沉着臉大步走過來。
“這麽巧,遇到了表哥。”少女微微一笑,雖然很想用手中竹傘敲尤含章的頭,還是默默忍住了。
不能敲,萬一敲壞了無法參加科舉,就沒辦法抓到他作弊了。
看着盈盈淺笑的表妹,尤含章卻滿心不悅。
他偶然路過,無意間瞥見停在茶館外的少女有些眼熟,再聽聲音,不是表妹是誰?
“表妹怎麽會在這裏?”
聽出尤含章的不悅,馮橙毫不在意:“天熱,來喝茶。”
“一個人?”
“帶着小魚。”馮橙覺得耐心快沒了。
“表妹,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麽獨自跑來喝茶,就不怕别人瞧見了議論?”
尤含章義正言辭之際,一塊瓜皮從二樓窗子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