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中,彩雲安安靜靜垂着頭,讓人看不清面上表情。
聽到腳步聲她很快擡頭,當看到走在林嘯身邊的黑衣少年時,面露錯愕。
所謂的陸公子,竟然是官府中人!
“彩雲小姐說說害莺莺的原因吧。”
陸玄開門見山一句話,令彩雲臉色驟變。
與他一起過來的林嘯并未出聲,把審訊節奏交給好友。
受害者屍體是好友挖出來的,花船是好友逛的,花娘是好友約的。論對這個案子的熟悉,當然是好友。
“奴家現在是不是該叫您陸大人?”彩雲定定望着陸玄問。
陸玄語氣冷漠:“随意你叫什麽,請回答問題。”
彩雲緩緩綻出一抹苦笑:“陸大人是不是對奴家有偏見?想來也是,今日在畫舫上陪着您的那位朋友是位姑娘吧,您又怎麽會是流連金水河的人……”
林嘯震驚望着好友。
“不要說這麽多廢話。”
彩雲抿了抿唇,紅了眼圈:“奴家早就說過了,莺莺服侍奴家多年,奴家一直待她如姐妹,有什麽理由害她呢?莺莺分明是不願接客才投河自盡,陸大人卻逼着奴家承認是殺人兇手,莫非奴家有得罪大人之處?”
陸玄冷笑:“莫要高擡自己,你還沒機會得罪我。彩雲小姐巧舌如簧,可惜卻不知道仵作在莺莺屍體中發現了迷藥殘留。”
彩雲面色大變。
這一刻,所有的鎮定都變得不堪一擊。
她之所以處變不驚,就是笃定無人能發現莺莺的死是謀殺。
明明是溺死而毫無外傷的人,爲何會引起這位陸大人的懷疑,進而從莺莺屍體中查出了迷藥?
是與……清雅書院的陶鳴有關?
彩雲心跳急促,手心濕漉漉全是冷汗。
少年冷清的聲音再次響起,落入彩雲耳裏全成了刮骨刀:“現在已經可以肯定,莺莺是昏迷後被丢入水中的。昨天白日彩雲小姐對官差說臨睡前還見過莺莺,你的另一個丫鬟曉燕也是一樣說法。莺莺作爲近身服侍你的丫鬟,那個時候誰最有機會下手,不用我再多說吧?”
“我沒有害莺莺的動機!再說,與我睡在一處的除了莺莺還有曉燕!”
“不,你有。”
彩雲望着面如冰雪的少年,心往下墜。
“彩雲小姐可能忘了一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莺莺從七八歲被賣到雲謠小築到十七歲死去,一直做的都是丫鬟活計,突然被鸨母選中接客總有個原因。就在剛剛,鸨母已經承認是聽了你的誘導,才挑中了莺莺!”
聽陸玄講完鸨母那番話,彩雲強撐着反駁:“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明明隻是感歎莺莺時運不濟,怎麽能想到會勾起媽媽那番心思。”
“好一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條線指向你可以說是巧合,兩條線、三條線指向你,彩雲小姐不要把别人當傻子。”
一直沒說話的林嘯适時開口:“彩雲小姐,從查案來說,有了這些線索已經可以給你定罪了。”
彩雲面上血色褪得幹幹淨淨。
她自然知道的。
别說有這些線索,多少案子隻憑推測便可以定案了。
“動機呢,我有什麽害莺莺的理由?”彩雲不甘掙紮。
陸玄平靜道:“因爲清雅書院的陶鳴。”
彩雲眼神一緊。
少年挑眉嗤笑:“彩雲小姐不會真以爲那番話能糊弄人吧?陶鳴家境尋常不假,可他卻是清雅書院出類拔萃的人物,師長寄予厚望,同窗敬佩簇擁,金榜題名指日可待。這樣的人會見了你一個在金水河不算拔尖的花娘心存自卑不敢靠近,退而求其次喜歡上你的小丫鬟?”
了解到陶鳴與楊文互不服氣對方,足夠讓他知道陶鳴此人心存傲氣,絕不是那種因爲家境尋常自卑諾諾之人。
彩雲依然不服:“照大人這麽說,男子喜歡一個女子就隻看身份、容貌這些?”
陸玄笑笑:“以娶妻爲目的當然不會隻看這些表面,但彩雲小姐是不是誤會了什麽,男子去金水河消遣,不看哪個花娘好不好看,彈琵琶好不好聽,看誰老實勤快嗎?”
這番話毫不留情,令彩雲面上一陣紅一陣白。
陸玄盯着彩雲,冷冷道:“與陶鳴有交集的是你,莺莺作爲你的丫鬟,是給你們傳話的人。”
“好,就算如此,我害莺莺做什麽?”被步步緊逼,彩雲無法再辯解與陶鳴的關系。
“因爲陶鳴的溺水與你有關!而你害陶鳴,與迎月郡主的失蹤有關!”
此話一出,彩雲渾身一顫,林嘯亦是吃了一驚。
好友追查的竟然是連環案,甚至還牽連到迎月郡主的失蹤?
陸玄目不轉睛盯着彩雲:“知道你和陶鳴過往的隻有莺莺,當你察覺有人在尋找莺莺,怕莺莺暴露了你的秘密,于是選擇借刀殺人。彩雲小姐,我說得可對?”
彩雲臉色慘白,呼吸加重:“奴家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麽。”
“殺害莺莺是死罪,承認謀害陶鳴也不會死上第二次。彩雲小姐可以不說,但我既然查到這裏,還會繼續查下去,就是把金水河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出真相。”
這番話猶如重錘擊在彩雲心頭,徹底擊碎了她的心防。
她垂着頭,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許久後終于緩緩擡起頭來,顫抖着唇道:“我說……”
陸玄與林嘯對視一眼,揚了揚唇角。
陰暗潮濕的牢房裏,響起女子幽幽聲音:“三年前我與陶公子結識,他很欣賞我的歌聲,但因爲秋闱在即,不想傳出與歌妓來往過密的名聲,所以我們一直暗中來往,負責傳信的便是莺莺。不料有一日,一位來過雲謠小築幾次的客人突然讓我辦一件事——”
“什麽事?”
彩雲掙紮一瞬,道:“他讓我把一道難題講給陶公子聽,并設法讓陶公子在某個時候以這道難題挑釁一位叫楊文的清雅書院學子。”
“那時你既然與陶鳴關系不錯,爲何會替一位來了幾次的客人辦事?”
彩雲面上閃過尴尬,頓了一下道:“那位客人許以重金,我很難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