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尚書大人挨了打,馮尚書自覺沒臉,命下人把他扶去了書房。
老尚書扶着腰才坐下,牛老夫人就趕過來了,一見馮尚書的慘樣就氣不打一處來:“老爺,您是禮部尚書,怎麽能與成國公那種粗人對打?”
大魏建國還不到三十載,成國公是随太祖打天下的武将,在牛老夫人看來馮尚書與這樣的人動手,既不理智又失身份。
馮尚書面色沉沉:“實在是那老匹夫欺人太甚,出了這樣的事非但不覺理虧,還跑到我面前挑釁!我說孩子還沒找回來,同一日失蹤說不定是巧合,再說我孫女素來乖巧,又早已定親,怎會與你孫子私奔。你猜那老匹夫說什麽?”
牛老夫人皺眉等着馮尚書往下說。
“那老匹夫跳着腳說那你覺得是我孫子誘拐了你孫女?放眼京城誰不知道我二孫子出色……”馮尚書一拍矮榻,“那蠢材,就是個擀面杖!”
牛老夫人沉着臉道:“老爺既然知道那是個渾人,還與他撕扯什麽?”
“我何嘗想與這種人撕扯,見他如此啐了一口就走,沒想到——”老尚書頓了一下,面露尴尬,“不小心把唾沫星子噴他臉上了,那老匹夫就掄起拳頭打了過來……”
見牛老夫人臉色發黑,馮尚書試圖挽回尊嚴:“我也沒吃虧,拽掉了他一把胡子。”
年少時家境貧寒,他也是幹過粗活的。
牛老夫人:“……”這麽說,她還得叫好了?
“老爺以後還是離那成國公遠着點。”
“知道了。”馮尚書渾身疼,不想再與牛老夫人說下去,“我今日就歇在這裏,晚飯也不用了,你回去吧。”
牛老夫人淡淡道:“好叫老爺知道,大丫頭回來了。”
馮尚書猛然起身,因吃痛又坐了下去,緊緊盯着牛老夫人問:“你說什麽?誰回來了?”
聽牛老夫人講完,馮尚書立刻吩咐下人:“去把大姑娘請來。”
甯馨苑這邊,尤氏摟着馮橙哭了一通,精神看起來好了許多。
她看着女兒,連眼睛都舍不得眨:“橙兒,我就知道你不會抛下母親的。”
馮橙握着尤氏的手,柔聲道:“當然不會,母親放心吧。”
母親性情雖柔弱,但對她的疼愛是全心全意的。她早早沒了父親,老天有眼得以重生,再不想失去母親。
得了愛女的寬慰尤氏面露笑意,可很快臉色一變,抓着馮橙的手緊了一下:“橙兒,昨日……薛府來退親了……”
馮橙的未婚夫婿是大理寺卿薛紹聆的幼子薛繁山,馮府與薛府同在康安坊,二人自幼便玩在一起,乃是實打實的青梅竹馬。
兩府門第相當,見兩個孩子年紀相仿又合得來,便給二人定了親。
那時,馮橙的父親還在。
聽了尤氏的話,馮橙怔了一下,很快笑笑:“女兒卷入那樣的流言中,薛府來退親也不奇怪。”
尤氏打量馮橙神色,卻瞧不出悲喜,心疼得落淚:“若是能早一日回來就好了……”
橙兒與繁山那般要好,知道被退親的消息心裏該多難過啊,怕她傷心還要強撐着。
尤氏越想,越心疼。
“母親,您不必替女兒可惜。薛府昨日退親,女兒今日回來,隻能說明我與薛繁山沒有夫妻之緣。”
“橙兒,你不難過麽?”
難過麽?
馮橙輕輕抿了抿唇。
要說難過,曾經還是有的。
她與薛繁山見證了彼此長大,也曾紅着臉悄悄牽手,她以爲他們會順理成章一起白頭,從沒想過這個人在她以後的人生中缺席。
可誰想到她死了呢。
她沒有以後了,而薛繁山的人生還在繼續。齊軍攻破京城之前,薛繁山已經成親了。
那些難過,都留在了上輩子。
如今她回來了,再想到薛繁山隻有一個反應:别的女人的夫婿。
她哪來閑工夫爲了别人的夫君難過。
“不難過呀。”馮橙對尤氏甜笑,“女兒經過這次大劫想明白許多,那些注定錯過的不可強求,不然是禍非福。”
尤氏覺得這話有道理,拿帕子擦了擦眼淚,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兒心又揪了起來。
這被拐的名聲也不好聽啊,橙兒以後不要說嫁人了,等尚書府與成國公府扯明白私奔的事,定會被老夫人送去家廟青燈古佛,或是關在府中偏僻院子從此不得見人,直到悄無聲息死去。
這般一想,尤氏摟着馮橙哭起來:“我的橙兒,以後你可如何是好……”
馮橙輕拍尤氏單薄的背:“母親放心,眼下的麻煩女兒有辦法解決。”
尤氏正要追問,馮尚書那邊的人就到了。
在尤氏擔憂的目光中,馮橙随來人去了書房。
“孫女見過祖父、祖母。”
馮尚書仔細打量馮橙,見确實是長孫女無疑,懸着的心放下少許。
“橙兒,此刻隻有祖父、祖母在,你不要有絲毫隐瞞,你與成國公府二公子當真毫無關系?”
少女背脊筆直,嘴角挂着譏笑:“孫女當然與他毫無關系。奔者爲妾,成國公府二公子哪來的臉,能讓孫女舍棄家人、舍棄尚書府大姑娘的身份與他私奔?”
“不錯,我就知道我的孫女不是個糊塗的。”馮尚書見馮橙如此反應心下一松,冷冷道,“那明日就該與成國公府好好說清楚了。橙兒,你先回去歇着吧,這些事長輩們會解決。”
“多謝祖父。”馮橙福了福身子,卻沒離開。
馮尚書問:“橙兒還有事?”
馮橙看向牛老夫人:“祖母,我聽說白露被關在柴房,能不能放她出來服侍孫女?”
牛老夫人面無表情點了頭。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澄清孫女與人私奔的事,那因爲此事被關起來的丫鬟自然要放了。
“多謝祖母。”馮橙粲然一笑,退了出去。
書房中一時靜下來,良久響起牛老夫人的聲音:“老爺,等事情過了把橙兒送去家廟吧。她落入過拐子手中,就算咱們說她是清白的也堵不住世人的嘴,留她在府中會影響其他孩子前程。”
馮尚書沉默片刻,歎道:“橙兒本沒有錯,就是命不好。送去家廟就免了,養在府中以後不見外人,等時日久了世人淡忘,在外地尋一戶合适的人家嫁過去就是了。”
牛老夫人扯了扯嘴角。
沒有錯?
讓自己落入拐子手中就是錯,那日大丫頭若是規規矩矩待在府中,又怎麽會出事?
說到底,是自己招來的禍事。
“就聽老爺的。”牛老夫人嘴上應了,眼底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