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如虎瞳一般的眼眸緊緊地盯視着前方,在暗夜裏顯得尤爲冷峻。
他周圍不知埋伏着多少輕裝上陣的将士,一個個全都穿着夜行衣,安安穩穩地爬在山坡上。
而放眼望去,不止這一處山坡,後面的那幾處山坡也都隐藏着不知多少的伏兵。
一個同樣穿着夜行衣的探馬矮身來到那頭領跟前,盡量壓低了聲音說道:“禀大帥,前方已經探明,前面駐紮的的确是桓齮的主軍,兵力兩萬,另有三萬大軍正在圍攻番吾城。”
原來這頭領正是李牧!
隻見他眯了眯眼,低聲問道:“他們的防備如何?”
那探馬答道:“不見重型的器械,應該是都拿去攻城了。”
“可曾發現咱們?”李牧又問道。
探馬道:“咱們都是暗哨,已經盯了兩天了,所得的消息也并非抓了舌頭,而是劫持了他們傳往鹹陽的書信,所以才得知了消息。”
“那書信呢?”
“正在送往這裏,大概半個時辰可以送到。”探馬答道。
“我要親眼看到那書信。”李牧低沉着說道,“你再去探明,他們到底有沒有援軍。”
那探馬應聲退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牧的身旁閃過一個男子,湊近了說道:“大帥這次賭定了桓齮是孤軍而來?”
李牧微微一笑說道:“司馬大人,我讓你将押送糧草的後軍僞裝成中軍主力去收複城池,本就是迷惑秦軍,隻要他們不發現咱們的蹤迹,就不會前來救援桓齮。”
原來那男人便是督軍司馬尚。
司馬尚說道:“邺城那邊有先鋒劉允盯着,再說又不是真的要打,我怕你沒有幫手,所以就快馬加鞭的趕來了。”
“也好。”李牧道,“如此一來,定叫那桓齮有來無回。”
“等解決了桓齮,咱們再包圍番吾那邊的三萬秦軍。”司馬尚道,“定然将他們一鍋端了。”
“長平那邊有沒有動靜?”李牧轉而問道。
司馬尚搖了搖頭:“王翦還是按兵不動,王贲也沒再東進,但也沒留守邺城。”
“那他在哪?”
司馬尚又是搖了搖頭:“暫時還不清楚,劉允還沒傳來最新的消息。”
李牧琢磨了一下,然後說道:“就算王贲前來與桓齮接應,想必也沒有多少人馬,咱們來個各個擊破。”
司馬尚有些猶疑地說道:“如果咱們這邊滅了桓齮,那王翦定然就知道大軍的主力是在咱們這邊,你說劉允那邊會不會有危險。”
“哼!”李牧冷聲道,“所謂先下手爲強,隻要劉允不與王翦正面硬碰,能拖到咱們截斷了王翦的後路,那麽整個趙境之内的秦軍也就都肅清幹淨了。”
李牧不愧是一代名将,不管跟誰交手,都會清晰地找出對方的弱點,并且還是最關鍵的緻命弱點。
他早就察覺來犯北境的桓齮大軍,似乎并不受王翦的管制,而是自成一隊并且立功心切,同時也并沒有與王翦有相互照應的意思,人數也隻有區區五萬人。
如果趙軍這邊将陣線拉開,分别在南北與王翦和桓齮的大軍同時相抗,在兵力都差不多的情況下,可以說誰都占不到便宜。
但如果針對兩夥秦軍并不協同這一弱點,将力量集中到一處,分點包圍,各個擊破,那趙軍必勝。
除非王翦早有察覺,要麽救援桓齮,要麽直接打到邯鄲去。
而目前來看,長平的大軍按兵不動,說明這兩種策略王翦都沒有選,而是想固守剛剛攻下的六座城池。
但王翦畢竟也是與自己齊名的大将軍,李牧絲毫不敢小視,所以派了幾百個探馬,輪番回報王翦的動向。
眼下王翦還守在長平,而自己則趁着夜色繞到了桓齮的後方,再加上之前派到桓齮北側的那支騎兵,可以說已經對桓齮的中軍形成了合圍之勢。
李牧收到那截獲的書信後反複看了即便,随即又看了看月色,算計了一下時辰,開口下令道:“全軍輕裝前行,備好火箭,突襲桓齮大營!”
一組傳令兵向後方分散開來,傳命而去。
沒有馬蹄聲,沒有号角聲,更沒有戰鼓聲。
一切都在暗夜中無聲的進行,讓人無法輕易地察覺。
午夜過後,桓齮大營的方向突然亮起了火光。
伴随着火光的,是突如其來的喊殺聲,與刀劍碰撞在一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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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魏國大梁城。
焦躁的魏王依舊盯視着面前的書信,不知在思索着什麽。
一旁的魏明遠似乎是站的累了,開口詢問道:“王上,對于西面異邦的來使,咱們到底如何應對?”
魏王輕歎一聲,緩緩說道:“我華夏乃是禮儀之邦,對于前來走訪的異邦來使,理應禮遇。可是……可是他們到底與秦國是怎樣的關系,誰又能說的清楚?”
魏明遠道:“要說那大宛國與波斯國與大秦早有生意往來,這也實屬正常,要說關系有多密切,卻也不大可能。”
“爲何?”魏王問道。
魏明遠清了清嗓子,分析道:“這一來,大秦已經開通了西域的商道,并與西域已經接壤,那麽西域定然要提防着大秦,就像咱們跟大秦也有商貿往來,但朝政上卻是水火不容。”
“其次,咱們如果将西域以及大宛、波斯拒之門外的話,反而隻能迫使他們與大秦的合作更爲緊密。”
“相反,如果咱們要是能跟他們搞好關系,就可以争奪大秦的利益,将本應大秦賺到的錢,揣進咱們的兜裏。”
魏王眯起眼,微微點頭道:“你說的不無道理,要是将本屬于大秦的生意搶奪過來,那也就相當于削弱大秦,同時增長咱們的實力。”
“正是。”魏明遠道,“聽說那默德親王是帶了幾十輛馬車的金銀萬裏迢迢而來,這些錢要是裝進了嬴政的口袋,那可對咱們更爲不利。”
魏王疑惑道:“既然他們從鹹陽過來,爲什麽不在秦國買他們需要的貨品?”
魏明遠拱手道:“微臣查過,這次那默德親王所需要的,乃是耕種的糧食,想那蠻夷之地,多以放牧爲主,即便是有好的土地,卻也沒有好的良種和技術。”
“而眼下秦國正在與趙國交戰,定然不會賣給他們糧食和種子,所以他們隻能越過秦國,繼續向東以尋求幫助。”
“那要是咱們将糧食賣給他們了,一旦與大秦打了起來,又如何是好?”魏王略有些擔心的問道。
“這就要看那默德親王開的價錢了。”魏明遠道,“要是他們開出的價格遠高于正常的行情,那咱們就賣給他們,然後再低價從齊國或者楚國那邊補充回來。”
“至于邊境那邊,聽說那諸葛輝已經撤了軍,看來他們隻是在提防咱們出兵援助趙國,隻要咱們按兵不動,邊境就定然安甯,畢竟大秦也不願兩線作戰。”
魏王站起身,來回踱着步子,思考着魏明遠說的話,權衡着其中的利弊。
魏明遠分析的沒錯,默德親王前來購買糧食,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既能充盈國庫,又能拉近與波斯乃至西域的關系,從而獲得長久的利益,并且削弱大秦對西面的影響。
要是日後西域能幫忙共同對付大秦,那天下的格局定然會發生很大的改變。
不知過了多久,魏王終于站定了腳步,似乎也拿定了主意。
“那默德親王和庫坎奇大使走到什麽地方了,與寡人出城迎接!”
“微臣這就安排。”魏明遠得了旨意,加快腳步退了出去。
魏王回到座位上,提筆給齊王寫了封信——買糧!
從新鄭出來的默德和庫坎奇,帶着隊伍沿着黃河南岸一路向東,越過魏國的邊界之後,并沒有受到什麽阻攔。
向當地的官員遞交了國書之後,一路緩行,同時領略魏國的風土人情。
“我說兄弟。”默德對庫坎奇說道,“你說秦王讓咱們到魏國來,不會是有意難爲咱們吧。”
庫坎奇輕輕搖頭:“猜不透,他明明手上就有貨品,卻不要金銀,隻要糧食,害得咱們還要多走不少的路。”
默德道:“多走路到是不怕,就怕那魏王沒有善意,咱們帶了不少的金銀,要是他們真起了歹心,那咱們可就兇多吉少了。”
“依我看來,他們應該不會露出兇相。”庫坎奇寬慰他道,“咱們隻要是顯示出足夠的誠意,能夠持續地購買魏國的糧食和貨品,想必那魏王定不會爲難咱們。”
“但願如此吧。”默德長籲了一聲。
話音還未落,就見前面突然出現一支隊伍,高舉着儀仗列隊而來。
默德和庫坎奇讓隊伍停住腳步,觀察對面的動靜。
看那隊伍的裝束和禮數,明顯是迎接貴客的樣子。
隻見那爲首的官員翻身下馬,走上前來,拱手問道:“敢問前方可是大宛國和波斯國的使團否?”
“正是。”庫坎奇答道。
那官員笑道:“在下乃大魏相國魏明遠,特領魏王旨意,前來迎候二位特使。”
默德和庫坎奇一聽,頓時心中有了底氣,連忙上前答話。
一番客套之後,魏軍的隊伍護送着兩個使團,進了大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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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送走了兩國的來使,又仔細地叮囑了諸葛騰一番,便啓程返回鹹陽。
馬車裏,蒙毅陪在嬴政身邊,倆人聊起那兩位特使。
“王上,你就這麽讓他們去了魏國,就不怕他們出了什麽意外,咱們不好對那兩國交待?”
“怕什麽。”嬴政笑道,“他們那隊伍人數不少,劫匪定然不敢搶奪,況且魏王也不會讓他們出事。”
蒙毅疑惑道:“這麽說來,魏王這次定能與他們達成交易?”
“不錯。”嬴政道,“以我對魏王的了解,目前隻要是不利于大秦的事情,他都會去做,如果魏國能把生意給攬下來,大秦就賺不到錢,既然賺不到錢,那怎麽發展軍力?”
“這到也對。”蒙毅笑道,“如此一來,不怕他不上鈎。”
說着聊着,已經臨近鹹陽城的東門。
隻見東門外停着一隻隊伍,似乎是正等着秦王歸來。
爲首的正是李斯,隻見他催動馬匹,奔到嬴政的車駕近前,拱手急聲道:“禀王上,王贲傳回飛鴿急書,稱桓齮兵敗,他帶兵救援無果,目前桓齮軍傷亡慘重,桓齮生死不詳。”
“什麽?!”嬴政驚呼道,“快拿書信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