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出征之前,貴霜王怎麽也預料不到是這種後果。
隻因爲他惹的是秦王!
在常規的認知中,西羌當年将河西走廊的一半送給秦國,肯定不會那麽甘心,即便是出兵,也斷然不會那麽積極,那麽迅捷。
匈奴雖然跟秦國講和了,但依照頭曼單于的個性,肯定也不會那麽甘願放棄對中原的觊觎,如果困住了秦王,那說不定頭曼就會落井下石,這樣就會解除盟約,洗刷匈奴的恥辱。
至于樓蘭?
樓蘭的戰力本就不高,何況樓蘭王還膽子很小,要不是據關而守,同時貴霜王又忙着統一月氏,或許月氏早就打過去了。
其實最難對付的還是秦國,但大秦本土太遠,這邊的幾座城池的守軍數量加在一起也不過十萬,況且已經損失了将近一半。
而這次月氏傾巢而出,算上押送糧草的被貴霜王隐藏于後方的十萬大軍,加上前面的十五萬人,月氏軍的總數達到了二十五萬。
再加上休屠王的三萬多人,什麽城池拿不下?
可他萬沒想到,秦王的反應居然這麽快,而且在同一時間就找來這麽多的幫手。
攻打嘉峪關,損失了三萬多人,這還是在人數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
而問題是,即便這樣也沒能拿下嘉峪關!
先是西羌來了援軍,打亂了攻城的節奏。
後是匈奴的左賢王在南面包抄了休屠王,想來現在休屠王已是兇多吉少了。
這一趟出征,本來就是聽了休屠王的建議,舉大軍南下,卻沒撈到丁點油水,反而損失這麽多的人馬,浪費了無數的糧草。
那休屠王要是死了,正好也給月氏的那些亡靈陪葬。
貴霜王如此想着,心中越發煩躁。
正在此時,後面的探馬回報,樓蘭大軍在後面緊緊跟随,始終保持着五十裏的距離。
“他們來了多少人?”
探馬答道:“整體觀察後,我們又了一下他們留下的爐竈,估計大約有八萬人,并且還有幾千的西羌人。”
貴霜王思量了一下,說道:“八萬多人竟敢追趕我,想必滅了這支樓蘭軍,那玉門關也就空了。傳令下去,全軍就地紮營,再多派幾個人去後面查探。”
探馬領命退下,大軍就地安營。
貴霜王又傳下王令,命押送糧草的後軍與中軍彙合,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既然是要回月氏,那麽糧草的重要性已經不大了,跟出征之時完全不同。
眼下的局勢,也必須集中兵力,一舉消滅追兵,而後軍,則俨然成爲了一支伏兵,可以殺樓蘭軍一個措手不及。
等了一陣,後面傳來新的消息,樓蘭軍也停了下來,距此地四十裏外安營紮寨,似乎并不想直接進攻月氏軍。
這可就不好辦了,難不成樓蘭軍要一直跟着?要是到了月氏,他們不是自尋死路?
那應該是現在解決他們,還是讓他們一直跟着?
身邊的幾個長老也都是各持自己的意見,有說回頭滅掉樓蘭軍的,有說懷疑是圈套,先回月氏的,甚至還有提議趁着玉門關空虛,分兵去攻陷關卡的。
貴霜王也是一時拿不定主意。
不知不覺間已經入了夜,負責在後面押送糧草的月氏大長老終于到了,但看其神色頗爲驚慌。
“禀大王,大事不妙了!”
貴霜王眉頭一動:“慢慢說,出了什麽事?”
月氏大長老喘着粗氣說道:“我們剛收到王宮傳來的消息,匈奴的大單于帶着大軍已經抵達邊境,目标似乎是王宮本土,于是我分兵五萬去解圍,餘下的都帶了回來。”
“什麽!?”貴霜王大驚失色道,“匈奴……匈奴大單于來了?”
月氏大長老點頭道:“千真萬确,是少主傳回的消息,恐怕現在已經交上手了。”
啪!!……
貴霜王急的直拍大腿,大聲吼道:“頭曼!你太小人也,居然背後裏捅刀!”
“來人,傳令,全軍速速回援王宮,任何人不得耽擱,違令者斬!”
這回不用再争了,老家被抄,誰還再敢耽擱?
頃刻間,月氏大軍起營拔寨,連夜趕路,因爲走的匆忙,不少東西都忘了拿。
但夜裏行路,又能走出多遠?
樓蘭軍并沒追趕,但第二天早上一經探查,雙方的距離也隻堪堪多拉開了三十多裏。
樓蘭二長老下令全軍火速追擊,西羌王接到消息,說西羌大長老馬上帶着大軍趕到,于是他帶着近衛留在原地等候。
樓蘭軍也并沒冒進,一邊保持跟随,一邊派出大批探馬,打探月氏王宮那邊的消息。
心急火燎的貴霜王,迎來的不是後宮妻兒的消息,而是之前前往本土救援的殘兵敗将。
五萬大軍,連國境還沒進,就被伏兵打得隻剩下幾千人,因爲是夜裏行軍,所以想跑也不那麽方便。
虧得月氏軍也算悍勇,否則估計一個都跑不出來。
至于匈奴伏兵的人數,應該不下于他們兩倍。
莫非頭曼沒有去襲擊王宮,而是将大軍都埋伏在了前面?
聽逃回來的頭目說,後面的匈奴大軍沒再追擊,似乎往月氏王宮方向奔去了。
得知消息後,貴霜王更爲心急了,要是王宮現在還沒遭受攻擊,那麽現在解救還來的及。
況且,匈奴大軍剛剛經曆惡戰,正是疲累的時候,現在不追,更待何時?
也不顧大軍夜行的疲憊,貴霜王下令,全軍追擊前方的匈奴伏兵!
大軍再次開拔,開始全速追擊前面的匈奴大軍。
然而,連番的奔跑,戰馬已經承受不住了,陸陸續續地出現了掉隊的情況。
貴霜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下令讓能換馬的就換馬繼續跑,找不到馬匹的,就盡量跟住。
然而,追了一整天,卻連個匈奴的影子都沒見到,就連之前派出去的探馬也不見回來報信。
什麽情況?
黑夜再次來臨,似乎壓抑着所有月氏人的心緒,天氣已涼,雖然沒有落雪,但北風已經刮了起來,裹雜着懾人的寒意。
貴霜王不敢再追了,一來是隊伍實在有些跑不動了,二來也是怕再遇到伏兵。
紮營之後,他再次派出大批的探馬,前去探尋月氏王宮和精絕伏兵的消息,卻忽視了在後面緊緊追趕他們的樓蘭軍。
樓蘭軍早已将雙方的差距趕了回來,如今仍舊保持着五十裏左右的距離。
而西羌王此時,也等來了西羌大長老和蒙恬帶領的秦軍,以及匈奴左賢王的匈奴勇士。
一時之間,追擊月氏軍的力量暴增,人數也接近相當了。
西羌王并沒有跟上樓蘭大軍,而是帶着隊伍向西偏北的方向進發,多繞了一段奔向月氏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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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嬴政也已經到達了樓蘭王宮。
樓蘭王搖頭歎息道:“可惜啊,那貴霜老兒跑得太快,沒能堵住他。”
嬴政笑道:“堵住他的話,也不見得能打赢,要知道咱們并不占人數的優勢,并且我守城的将士也急需修整。”
“那咱們就這麽讓他跑了?”樓蘭王疑慮道,“要是讓他緩過氣來,你們又不在這邊,他再來對付我怎麽辦?”
“怎麽,現在知道怕了?”嬴政嗔道,“你要是早點出兵拖住他,哪能讓他這麽快就跑了,哪怕你派些人手,截殺了他的探馬也好。”
樓蘭王知道是自己錯失了良機,也不好辯解。
“不過還好,頭曼單于能幫你解決問題。”嬴政又道,“他能親自帶大軍去抄月氏的老家,也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樓蘭王道:“要是這次能将月氏根除,那可是再好不過,但有一點,可别叫匈奴趁機再打過來。”
嬴政哈哈一笑道:“人家來幫你,你還防着人家,頭曼這次是看我的面子,自然不會爲難我的朋友。”
頓了一頓,他斂起笑容,看向樓蘭王道:“除非你不想做寡人的朋友。”
樓蘭王一瞪眼:“說的哪裏的話,你要兵給你兵,要馬給你馬,還說我不誠心?”
“算了,之前的事情咱們就不提了。”嬴政道,“這次我一定徹底解決月氏的問題,也不會讓匈奴侵犯你的國土,但你想要瓜分月氏的地盤,似乎是不大可能了,最多是要一塊真空區域。”
“隻要解決了月氏,那就怎麽都成了。”樓蘭王道。
“看結果吧,我也得跟頭曼談一談。”嬴政道,“不過,我到是有件好事要抛給你。”
“哪個好事?”
嬴政笑道:“等我從精絕回來再說吧,現在還定不妥當。”
倆人正說着,宮外有探馬回報,精絕大軍已經臨近樓蘭王城,由精絕女王親自帶隊,距此還有三十裏。
嬴政一聽,急的不行,慌忙奔出宮外,跨上駿馬疾馳而去。
心情越是急迫,就越感覺時間過得太慢,身影雖然在飛奔,但心卻早就飄去了精絕大營。
終于,一處大營赫然出現在眼前,那守城的精絕衛士剛想攔截,卻都沒來的及。
“什麽人?”一個衛士看着背影喊道。
“好像是咱們主上。”另一個答道。
“還好不是敵軍……”
中軍大帳門外的哲懷早看見嬴政飛奔了過來,剛要進門通報,嬴政便已經大喊起來:“烏禅,我來接你啦。”
帳中的烏禅也早是心思難平,一直在帳内踱着步子,一聽這聲吆喝,迅疾地蹿出門去。
四目相對,仿佛連接上了一道閃電,對彼此的思念也如決堤的洪流一般,順着這道閃電奔湧相撞。
而下一刻撞在一起的,卻是兩個人的胸膛。
嬴政牢牢地将烏禅攬入懷中,再不顧旁邊侍女、衛士的偷笑,再不畏懼太陽的耀耀光輝,似乎這一刻,他抱住的就是整個世界。
卻就在倆人共享溫存之時,隻聽中軍帳内突然響起了一聲嬰孩的啼哭。
嬴政突然愣在那裏。
烏禅輕輕推開他,拉起他的手說道:“夫君,你跟我來。”
被烏禅拉近帳内,卻見一個女侍正懷抱着一個嬰兒。
“這是咱們的女兒,已經一歲多了。”
女兒?
嬴政的腦袋一片空白,不敢置信地問道:“怎麽從來沒聽你在來信中提起?”
烏禅笑道:“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嗎。”
分别兩年有餘,女兒一歲多……
看來沒什麽差頭。
嬴政快步上前,将那女嬰抱起:“我的小公主,爹爹來接你啦。”
小公主也不懼怕這陌生的男人,反而裂開嘴,嘿嘿地沖他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