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怎麽也沒有想到，韓非所提出的條件，不是高官厚祿，不是給韓國多大的好處，居然是……銷毀“我器”？！</p>
雖然嬴政早就決定在一統四海之後，随即銷毀“我器”，但那也是在一統之後，如今六國之中未滅一國，這來之不易的神兵，豈能說毀就毀？</p>
韓非見嬴政面色難看，拱手說道：“這件事，秦王很…爲難嗎？”</p>
嬴政平緩了一下心緒，說道：“寡人帶你去看那神兵，是想讓你幫着寡人增長那神兵的威力，你反而建議寡人銷毀那些武器，理由是什麽？”</p>
韓非幽歎了一聲，緩緩說道：“這神兵固然威猛，想必任何軍隊都難以抵抗，但秦王您有沒有想過，或許在百年之後，一旦某些惡人搶奪了這些神兵，那麽天下，還有好日子過嗎？”</p>
嬴政不怒反笑，說道：“對于這一點，寡人早就想到了，說實話，銷毀這神兵，乃是必然，不過，不是在此時，而是在寡人一統了華夏之後。”</p>
韓非嘴角微翹，略有些輕蔑地說道：“想不到堂堂秦王，竟還需要借助上古神兵來謀取天下，未免勝之不武吧。”</p>
“勝之不武？”嬴政反駁道，“難道以壓倒性的優勢取得勝利，從而少傷亡一些軍士，這樣不好嗎？”</p>
“少傷亡？”韓非憤憤不平地高聲道，“秦王說的是秦國的士兵會少受傷亡吧，反觀其他國家的軍士，傷亡隻會更加慘重！”</p>
嬴政張了張嘴巴，竟也一時無法反駁。</p>
都是華夏的子民，誰的命都是父母給的。</p>
韓非觀察着嬴政的表情，繼續說道：“設想一下，如果這神兵可以随意制造，那兩國交戰，則勢必更爲膠着，時間一長，損耗更爲巨大，到時候受苦的，還是百姓。”</p>
嬴政沉默了下去，他知道，韓非所說的，句句在理。</p>
“大秦的國力，如今已經使六國望塵莫及。”韓非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想來一統四海，也隻是時間的問題。可難道，秦王非要像白起那樣，用那絕世神兵，将敵對軍民盡數屠盡不可？”</p>
提到白起，嬴政一個激靈，心中砰砰亂跳。</p>
他從小出生在趙國，深知趙國人對白起的憤恨，而那種恨，絕不是打了敗仗，丢失了土地的恨。</p>
先祖昭襄王，絕不是個濫殺無辜之人，可他無法控制白起不去亂殺人，最後隻能殺了白起，以絕後患。</p>
誰又能保證，秦國不會出現第二個白起，曆史上不會出現第二個白起。</p>
嬴政看向韓非，問道：“若是寡人毀掉了神兵，那又何提一統？”</p>
韓非搖了搖頭，說道：“秦王這麽想可就錯了。”</p>
嬴政道：“願聞其詳。”</p>
韓非輕舒了一口氣，說道：“若是不用神兵征戰，大秦逐一滅掉六國，尚可爲之；可若是使用神兵‘我器’，那麽六國見大秦竟有如此威力的神兵利器，勢必聯合起來，共同抗秦，試問大秦同時以一敵六，又有多大勝算？”</p>
“況且使用神兵的軍士，畢竟也是血肉之軀，若是有什麽閃失，那麽神兵便會落入敵國之手，到那時，此消彼長之間，秦王的一統之志，最終也不過是個美夢罷了。”</p>
嬴政倒吸一口涼氣，不得不佩服韓非心思缜密，深謀遠慮。</p>
不過嬴政也明白，韓非之所以說這些話，也有一定的私心，他不想讓韓國處于十分危險的境地，随時都有被滅國的可能。</p>
“這件事情，寡人要考慮一下。”嬴政說道，“一路旅途勞頓，寡人有些勞累，韓兄回去歇息吧。”</p>
韓非拱手告辭，出了宮門。</p>
不可否認，嬴政被韓非的一席話打動了，既然早晚要熔煉掉“我器”，何不賣韓非一個人情呢？</p>
不過這件事，還是應該先跟姬發商量一下。</p>
想到這裏，嬴政也不再多想，邁步帶着趙高出了房門，來到胡羽的門前。</p>
胡羽迎了出來，笑呵呵地說道：“王上剛回來就來找臣妾，莫不是帶了什麽珍奇的寶貝？”</p>
嬴政哈哈一笑，說道：“還真叫你猜對了，走，跟寡人去馬廄。”</p>
“馬廄？”胡羽嘀咕了一聲，也沒多問，跟着嬴政來到馬廄。</p>
趙高将幾名馬夫都叫了出來，讓他們提着燈籠照亮，然後跟着進了馬廄。</p>
一頭黑得發亮的高頭駿馬跟着趙高走出馬廄。</p>
胡羽頓時驚呼出聲，連忙奔了過去。</p>
“這，這……”胡羽圍着黑狐轉圈，口中已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p>
“它叫黑狐。”嬴政頗爲得意地說道，“是寡人花重金向大宛國買來的，怎麽樣，不錯吧。”</p>
黑狐是公馬，自然要比胡羽的楓葉高出一截，背上的鬃毛也長出許多，四肢也更加粗壯，況且全身黝黑，更顯得健壯俊美。</p>
“哈哈哈。”胡羽大笑起來，摟着黑狐的脖子說道，“楓葉有伴啦，不會孤單了。”</p>
“這下你更開心了吧。”嬴政問道。</p>
“嗯！”胡羽有些孩子氣的不住地點頭。</p>
這時，黑狐似乎像是嗅到了楓葉的氣味，一陣陣低吼，變得不安分起來。</p>
嬴政讓胡羽将楓葉牽出來，叫它們見面。</p>
胡羽迅速地進了楓葉的馬廄，将楓葉帶了出來。</p>
兩匹駿馬見了面，都是低聲嘶鳴，像是在互相打招呼。</p>
看着兩匹馬如此親密，嬴政和胡羽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的柔情也油然而生。</p>
趙高很識相地帶着幾名馬夫離開了這裏。</p>
“王上你說。”胡羽開口道，“等它們一起生了小馬駒，給咱們的羽兒送去，好不好？”</p>
嬴政沒想到，胡羽突然冒出這個想法，于是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好是好，隻是不能明目張膽。”</p>
胡羽想起被送到楚國的孩兒，心中一陣難過，喃喃道：“好吧，你暗中派人送去便是。”</p>
嬴政不忍見她難過，于是問道：“你說這小馬駒，父親是黑馬，母親是紅馬，它會是個什麽顔色？”</p>
胡羽撇了撇嘴，說道：“當然是紅色，随娘。”</p>
嬴政不屑地說道：“這可不一定，要看這小馬駒是公還是母。”</p>
“難不成……”胡羽眨了眨眼，說道，“若是公的，便是黑色，要是母的，就是紅色？”</p>
嬴政哈哈一笑道：“寡人覺得，定是這樣。”</p>
胡羽哼了一聲，說道：“管他是公是母，是黑是紅，隻要下了馬駒，就送到楚國去。”</p>
嬴政知道她是用汗血馬來寄托思子之情，便爽快地答應道：“好，依你便是。”</p>
“謝王上。”一絲甜美的笑容映現于胡羽那白潤的雙頰，“隻不過……”</p>
“隻不過什麽？”嬴政問道。</p>
“隻不過啊，這黑狐的名字，的确不怎麽好聽，想必又是王上給取的吧。”說罷，胡羽半遮着嘴唇，笑出了聲。</p>
嬴政：“……”</p>
“如果它們有了小馬駒，那名字可得由臣妾來取。”胡羽說道。</p>
“好吧。”嬴政爽快地說道，“你看叫什麽好？”</p>
胡羽看了看黝黑的黑狐，又瞧了瞧火紅的楓葉，略一思量，開口道：“就叫做烏骓如何？”</p>
“烏…骓…”嬴政低聲念叨着，“嗯，不錯，是比黑狐要好聽些，可如果要是那小馬駒是白色，或者花色呢？”</p>
胡羽哈哈一笑，說道：“它們兩個要是能生下一匹白馬，那肯定是萬裏無一的神馬了。”</p>
倆人同時大笑了起來。</p>
安頓好了黑狐之後，嬴政又起身前往華陽宮給華陽夫人請安，然後又見了夏夫人。</p>
第二天一早，嬴政騎上快馬，帶着侍衛來到骊山。</p>
見到姬發，嬴政将這次去西域的經過，十分詳細地說了一遍，唯獨在娶了烏禅的事情上一帶而過。</p>
哪想到姬發最感興趣的，還真就是他跟烏禅之間的事情，也不在乎嬴政尴不尴尬，問東問西的說個不停。</p>
“呵呵，與精絕聯姻，這對于咱們華夏來講，還從未有過，你也算是開了先河了。”姬發捋着自己的白胡子說道。</p>
嬴政略有些難爲情的說道：“我這不也是爲了大事着想嘛，若要讓他們舉族遷移，這算是最有效的方式了。”</p>
姬發沒再說話，依舊面帶微笑看着嬴政，眼神頗有深意，似乎是在說：即便沒有舉族遷移的這個計劃，想來那烏禅女王也逃不出你的手心。</p>
這詭異的氣氛讓嬴政趕緊轉移了話題：“師尊，我回來之後，整頓政務，跟韓非聊了一會兒，他說要想讓他效力于大秦，除非答應他一個條件。”</p>
姬發知道韓非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斂起了笑容，說道：“什麽要求，說來聽聽。”</p>
嬴政當即将韓非提出的，毀掉所有“我器”的要求說了出來。</p>
姬發略一思量，輕歎了一聲，說道：“這韓非果然有些見地，雖說摻雜着些許私心，但也的确是爲全天下的百姓着想。你還記得當初老夫在看到那龜甲地圖時，對你說的話嗎？”</p>
嬴政點了點頭，說道：“記得，師尊讓我在取得天下之後，馬上熔煉掉所有神兵，效仿黃帝先祖，不給後世留下禍患。”</p>
姬發眯了眯眼睛，問道：“當時老夫送給你一把匕首，還記得嗎？”</p>
“當然記得。”嬴政一邊說，一邊從腰間解下一把精美的匕首，“我一直随身帶着。”</p>
姬發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其實，當年黃帝先祖最擔心的，不是這些神兵的去向，而是那鍛造神兵的工藝與技術，畢竟造神兵的原料收集起來相對容易，而那冶煉技術，如果落入歹人之手，那才是緻命的。”</p>
“所以後來，黃帝先祖不僅熔煉了所有的‘我器’，還将冶煉技術封存了起來，隻留下一些入門級的工藝，由專門的家族進行保管，可即便如此，這些上古技藝也要超出當時的認知太多太多，甚至還要高出現世許多。”</p>
“那個家族，也立下了很嚴格的門規，絕不将這技藝授予外人，并且每當更換繼承人，才會造出一把絕世好劍，這也正是那些知名的寶劍爲何那麽稀少的原因。”</p>
嬴政的腦子飛速的轉了一圈，開口問道：“之前很有名的幹将和莫邪，就是這個家族的傳人吧？”</p>
姬發的瞳眸閃過一絲明光，點頭說道：“正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