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眉頭收緊道：“難道這一點，也是精絕先祖的遺命？”</p>
烏禅女王笑着搖了搖頭，說道：“這到不是先祖的遺命，但據說，曆代的華夏之王，可都是一統了華夏之後才前來精絕請求幫助的，如今秦王隻以一邦之主的身份便提前來到精絕，卻是有些出人意料呢。”</p>
一聽不是精絕先祖留下的規矩，嬴政的心中才松下一口氣，繼而說道：“這一統的大業，寡人自會完成，但卻也有前輩的授意，秦國需要積累十年的國力，方可出戰。而至于寡人，也是連連平複了幾次内亂外擾，安定了朝政之後，才依照前輩之命來拜訪精絕。”</p>
烏禅女王似乎知道嬴政口中的“前輩”是一個什麽概念，所以并沒有追問此事，反而點頭說道：“這大秦的内亂，本王到是聽說了，秦王你鎮壓了胞弟的叛亂，收拾了吃裏扒外的嫪毐，還收服了整個義渠的民心，就連獨攬大權的呂不韋都被連根拔起。”</p>
“的确好本事！”</p>
這一刻，烏禅女王投來的眸光帶着些許敬意。</p>
“呵呵。”嬴政突然有了一種被妙齡少女仰望的自豪感，“想不到精絕的消息還真是靈通。”</p>
“這是自然。”烏禅女王說道，“前來精絕的客商實在太多，有時候這些街頭市井上的傳聞，卻也要比廟堂上搜集來的情報還要準确。”</p>
看來，精絕國除了商業發達，還是個得天獨厚的情報彙集之地。</p>
“呵呵，既然精絕國的消息這麽靈通，或許以後寡人還會有求于烏禅女王也說不定。”嬴政笑着說道。</p>
烏禅女王微微颔首，輕聲說道：“若是國事，自然有求必應。”</p>
話題又回到了國事之上。</p>
嬴政合計了一下，也不轉彎抹角了，直接說道：“既然說到國事，想必烏禅女王也知道寡人是爲了密石而來，其用途乃是建造寡人的王陵所用，而這件事，烏禅女王應該知曉。”</p>
烏禅女王卻是冷笑一聲：“隻可惜啊，精絕的曆代國君，都沒有修建那麽豪華的陵寝，卻要幫着華夏勞師動衆。”</p>
嬴政：“……”</p>
似乎是心中有所怨言，但烏禅女王又轉而說道：“說吧，這次又需要多少密石？”</p>
“呃。”嬴政遲疑了。</p>
在骊山的時候，姬發可并沒說過需要密石的數量。</p>
“這次的王陵是建在火眼之上，所以前輩并沒有交代需要多少密石，而是命寡人請求女王派出幾個精通密石鍛造的工匠，随同寡人一起回到秦國，協助修建王陵。”</p>
“工匠？”烏禅女王眉頭微挑，“精絕制造密石的族人，可不叫工匠，叫做鬼手。”</p>
“鬼手？”</p>
這個稱謂到是有些别緻。</p>
“嗯，不錯。鬼洞族擅長挖掘那通往火眼的岩洞，而這一類的族人，自然便稱作鬼手。”烏禅女王說道，“但光有鬼手，還不行，還需一物。”</p>
“可是……冰蠱？”嬴政試探道。</p>
“呵呵。”烏禅女王輕捂唇瓣，莞爾一笑，說道，“連冰蠱都知道，看來，你的身份再也不用懷疑了。”</p>
“呃，難道這冰蠱之事頗爲隐秘？”嬴政問道。</p>
“當然。”烏禅女王頗有些神氣地說道，“鬼手如何鍛造密石，就連普通的鬼洞族人都不知曉，所以冰蠱的存在也就并不爲外人所知。”</p>
看來，頗爲金貴的不僅是冰蠱，還有鬼手，似乎鬼洞族中隻有數量不是很多的鬼手。</p>
想到這裏，嬴政又一次試探地問道：“那不知烏禅女王所說的鬼手和冰蠱，可否借大秦一用？”</p>
烏禅女王想了想，說道：“借你一用到是沒問題，不過在這之前，最好是你跟着本王去那鬼洞中看一看，了解一下鍛造密石的流程，然後由你親自挑選你中意的人選。”</p>
“怎麽樣？”</p>
這當然好，而且很好，非常的好。</p>
嬴政的心裏一陣抽搐。</p>
剛才還擔心烏禅女王隻肯給他密石，不肯借給他鬼手和冰蠱，卻沒想到，烏禅女王竟然讓他參觀完了鬼洞，再随意挑選去往秦國的人選。</p>
要知道，這可不僅僅是将自己國度最重要的機密暴露在嬴政面前，其支持與信任的程度還要遠超嬴政的預估。</p>
“好，當然好！”嬴政心中高興，笑得合不攏嘴。</p>
不知爲何，烏禅女王看着嬴政高興，自己也似乎十分開心。</p>
“若是這樣，本王尚需提前安排一下，就請秦王耐心等候一兩日。”烏禅女王仿若春風拂面，“待一切妥當之後，咱們再進那鬼洞中去。”</p>
“好！”嬴政應道，“不過，寡人想知道精絕國中，有幾處火眼，又有幾處鬼洞？”</p>
“呵呵，問起這個問題的外族人，秦王還是第一個。”烏禅女王笑着說道。</p>
“哦？”嬴政說道，“這如果是貴族的隐私，就權當寡人沒有問吧。”</p>
“這到不是什麽隐私。”烏禅女王說道，“精絕國的國土不大，地下的火眼僅有兩處，爲一明一暗。明者，自然是鬼手們常用的那處，而暗者，則長期休眠于地下。至于未曾發現的，或許還會有吧。”</p>
“至于鬼洞，則是想挖幾條，便能挖幾條，但一般常用于鍛造密石作業的，便隻有五條通路。”</p>
原來是這樣，聽着烏禅女王的描述，嬴政對這鬼洞之旅到是越來越期待了。</p>
“這鬼洞，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嬴政問道。</p>
烏禅女王斜眉看了看嬴政，說道：“怎麽，秦王是怕了？”</p>
“呵呵。”嬴政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寡人自然不怕，寡人是覺得，如果那鬼洞中存在着什麽危險，烏禅女王就不要自身前往了，派上一兩個長老帶着寡人前往那裏就好。”</p>
“多謝秦王挂心。”烏禅女王的笑意更盛，“不過烏禅自幼便進出那鬼洞，早就習以爲常了，到是秦王去了那裏，卻不要丢了大秦的顔面才是。”</p>
“哈哈哈，這自然不會。”嬴政笑道。</p>
一次本是頗爲拘謹的第一次見面，如今卻是充滿了笑聲。</p>
兩人對彼此的認知，也在這笑聲中逐漸地改變。</p>
“對了，還有一事，寡人要與烏禅女王一起商議一下。”嬴政說道。</p>
“秦王請講。”</p>
嬴政說道：“是有關于且末國的事情。”</p>
接着，嬴政将從樓蘭出發後，途徑且末國，因擔心被伏擊而派出幾組人試探，果然遭遇劫掠之後，又派出百人的商隊充當誘餌，然後伏擊且末部族，将來襲者一網打盡的過程頗爲詳細地向烏禅女王說了一遍。</p>
“哼！”烏禅女王聽罷，拍案而起道，“這個且末王，簡直越來越放肆！”</p>
“之前經常劫掠來精絕做生意的獨來獨往的商販，本王因顧及些顔面不與他們計較，想不到，如今竟連百人的商隊都進行截殺。”</p>
“竟還出動了兩千人馬這麽多。”</p>
“真當吾精絕好欺嗎？”</p>
烏禅女王笑意不見，眉頭緊蹙間，臉色已然冷峻了下來。</p>
可是……</p>
這一刻的她，似乎比微笑的時候還要美，美得讓人有些失魂落魄，有些目眩神迷。</p>
“精絕女王不必動怒。”嬴政沒敢直視她的芳華，略微低着頭說道，“那且末王已被寡人俘獲，不過寡人覺得此事或許對于精絕來說不是小事，所以想把他交由你處置。”</p>
烏禅女王想了想，然後說道：“這件事情，的确由精絕出面比較合适，秦王畢竟代表的是外邦，若是一旦處理不慎，其後果，可能會使整個的西域都對大秦敵視。”</p>
“呵呵，寡人可并非是怕。”嬴政笑了笑，說道，“隻是事情似乎還沒到那個地步，并且也沒必要一定就與且末撕破臉。”</p>
烏禅女王的明眸微微晃動了一下：“既然如此，對于且末一事，精絕也不好獨斷，不如秦王與西羌王在一旁幫襯着，咱們一起徹底轉變且末王的心思。”</p>
“嗯，這樣最好。”</p>
“那咱們就先解決且末王的事情。”烏禅女王說道，“餘下的事情，咱們慢慢商議也不遲。”</p>
“好，聽你的。”嬴政應道。</p>
烏禅女王指了指軒轅劍，媚然一笑道：“這把軒轅劍，秦王還是拿回去吧，這麽貴重的禮物，烏禅可不敢要。”</p>
烏禅女王知道，嬴政說是給她禮物，但隻不過是想找個與她私下說說話的借口。</p>
嬴政略顯尴尬地憨笑一聲：“嘿嘿，那好。”</p>
烏禅女王幫着嬴政将軒轅劍裝進木箱之中，然後又将木箱輕扶着挎上了嬴政的肩膀。</p>
這一連串的動作，就像是一個夫人在爲自己丈夫整理行囊，送夫遠行一樣。</p>
嬴政不禁又有些心猿意馬起來。</p>
爲了不再胡思亂想，這一次嬴政率先打開房門，走在了前面，憑着剛才的記憶，又回到了議事大殿中。</p>
大殿中一片熱鬧的景象。</p>
有的長老見另一個人手中瓷器好看，便用手中的綢緞跟他交換，而那人要是不想要綢緞，便去再找人換了茶葉。</p>
而此時，每個人都換到了自己心儀的貨物，都在咧着嘴觀摩着，還不時地炫耀着手中的物件。</p>
隻有哲懷還保持着冷醒，見烏禅女王回來了，便大喝了一聲：“安靜，主上回來了。”</p>
精絕衆人這才收了聲，重新規規矩矩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p>
烏禅女王看向哲懷道：“哲懷，且末王，可曾跟随來到宮中？”</p>
“回族長，且末王亦被帶至王宮，此時正在門外等候。”哲懷答道。</p>
“請他進來。”烏禅女王用了一個“請”字，而不是“押”。</p>
哲懷應了一聲，帶了兩個侍衛出了殿門。</p>
不多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大殿的門口。</p>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特别是精絕的幾個上了些年紀的長老，那瞳仁之中還似乎帶着些許畏懼。</p>
這個人，他們當然認得，就是西域諸國中的一個另類——且末王！</p>
在義渠衆長老心中，且末王是一個做事狠辣，殺伐果決的一個不好對付的角色，怎麽聽說今日就成了大秦的階下囚？</p>
一時之間，所有精絕族衆對大秦的印象又無形之中提高了數分。</p>
“好久不見啊，且末王。”烏禅女王語氣頗爲冰冷，完全沒有了剛才與嬴政獨處時的那種媚态。</p>
“哈哈哈，想不到幾年未見，當年的那個小丫頭，搖身一變，如今成了精絕國主了。”且末王大笑道。</p>
“不得無禮！”哲懷呵斥道。</p>
烏禅女王卻是擡手阻住哲懷，直接說道：“現在可不是叙舊的時候，本王聽說且末王襲擊了大秦的大型商隊，不但未能得手，還被擒了過來，這可真是稀奇啊。”</p>
“不過秦王寬宏大量，不但未将你且末人屠盡，還給了你們一個天大的造化。”</p>
“這個台階，想必且末王不是不想下，隻是想得到精絕的認可。”</p>
“那麽今日，本王便向你承諾，秦王所言，皆爲精絕之意，若是且末王執意不從的話，那麽精絕便也要借着這個機會，與且末王新賬舊賬一起算了。”</p>
語氣愈發冰冷間，呈現在所有人眼前的，是那傲世女王的無上威淩。</p>
且末王愣在那裏，足足過了五息，才哈哈一笑：“有精絕女王一并的允諾，這件事情，本王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