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武沒有讓餘業跟着出來，将其留在了中軍大帳之中,然後帶着蒙毅和徐萬去往前軍陣前。</p>
行進的路上，蒙武才向徐萬問起整個經過。</p>
徐萬将自己如何迎戰，如何按計劃假裝敗逃，弓弩手如何射到對方的戰馬，然後兩家軍士一同活捉三長老和其士卒的經過詳細地講了一遍。</p>
原來，在嬴政加持冠禮之後，蒙家軍便快馬加鞭地趕來了隴西郡，然後故意調走了永定關和隴西郡的守軍，以使戎狄軍麻痹大意。</p>
徐萬詐逃，也是事先商量好的計策。他以自身做誘餌，然後依靠飛弩營進行伏擊。</p>
倘若飛弩營的戰果不那麽明顯，那麽徐萬也會第一時間沖回來保住飛弩營。</p>
而如今的這個戰果，别說徐萬，就連蒙武都沒太想到。</p>
本來預計的是一場慘烈地厮殺，卻沒想成了一邊倒的局面。</p>
享受着大勝帶來的喜悅，幾個人心中都暗暗贊歎飛弩的霸道。</p>
“蒙将軍，下一步，咱們怎麽辦？”徐萬問道。</p>
蒙武想都沒想，直接說道：“下一步，有比你更好的魚餌了。”</p>
“哦？”徐萬略一遲疑，随即明白了蒙武的意思，于是哈哈大笑起來。</p>
三長老，當然是再好不過的魚餌。</p>
“不過，敵軍的主力人數不少，咱們也得做好充足的準備。”蒙武又說道。</p>
徐萬點點頭，問答：“不知幾天前從隴西調走的三萬大軍，如今在何處？”</p>
“他們去了永定關，現在說不定，已經将那裏奪回來了。”蒙武頗爲笃定地說道。</p>
徐萬頗爲驚喜地說道：“怪不得廟堂急令那三萬軍士離開隴西，想必是繞道截了這戎狄的後路，到時候他們想跑都跑不了。”</p>
“不錯。”蒙武說道，“現在的局面，是蒙家軍五萬大軍，你那還有兩萬步兵弓弩，咱們的側後方，三千‘我軍’也已經蓄勢待發，而戎狄軍，今日損失了一萬，應該還剩九萬有餘，這在人數上，也差不多是旗鼓相當。”</p>
“但要加上天時，地利的因素，那他們可就毫無勝算了。”蒙毅跟着分析道。</p>
“是啊。”蒙武點點頭，說道，“更何況，王上還親率了五萬大軍，做咱們的後援。”</p>
“王上也親自來了？”徐萬驚問道。</p>
“呵呵，不錯。”蒙武笑着說道，“蒙恬與李斯帶着五萬大軍，押送着嫪毐來雍城馳援，王上處決了嫪毐之後，便将他們都帶來了，不過他們比咱們晚了兩天出發，如今應該還在路上。”</p>
原來，嬴政在雍城加持完冠禮之後，知道義渠定會引大軍來攻，于是便派蒙武帶着蒙家軍提前趕來隴西靜候時機，然後又派快馬将永定關的守軍調出，去了隴西。</p>
永定關的守軍與隴西軍彙合後，謊稱要馳援雍城，而分出了三萬由嬴成帶隊，繞開戎狄軍，直撲永定關。</p>
徐萬則帶領着兩萬隴西軍留守隴西，而早在戎狄軍到達之前，便與蒙武定好了對策，這才有了今日的大勝。</p>
嬴政那邊，則是整頓好了雍城的事情之後，這才帶着蒙恬，李斯，還有他們帶來的五萬大軍趕來支援。</p>
三人說說聊聊間，已經來到陣前，隻見戎狄軍正在清理戰場上遺留下來的戰馬屍體。</p>
這時，從敵陣中飛奔過來一個傳令官，舉着旗子示意不要放箭。</p>
蒙武下令，叫傳令兵過來說話。</p>
傳令兵驅馬走到近前，拱手道：“請問哪位是貴軍主帥？”</p>
“吾是主帥。”蒙武說道，“你有何事？”</p>
“吾軍主帥有請陣前說話。”說罷，這個義渠傳令兵調轉馬頭奔了回去，似乎一刻也不敢多留。</p>
“父親，吾陪你去。”蒙毅說道。</p>
蒙武點點頭，帶着蒙毅驅馬來到陣前。</p>
隻見對面也驅馬走出兩個人來，正是索林和羌瘣。</p>
蒙武很有禮數地拱手道：“在下蒙武，不知兩位少年英雄，是何許人物？”</p>
索林同樣回禮道：“在下義渠少族長索林，久仰蒙将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英武不凡。”</p>
“呵呵，義渠人才輩出，果然青出于藍。”蒙武的話中有話。</p>
“這位是羌族的少族長，羌瘣。”索林側身介紹了一下羌瘣，然後說道，“吾等此次前來，是想詢問，義渠三長老餘業，是否被貴軍擒了去？”</p>
“哈哈哈……”蒙武大笑道，“貴部舉着旌旗前來秦境作客，吾等豈能不略盡地主之誼，若是二位有興趣，同樣可以到吾軍中作客。”</p>
蒙武這樣一說，竟讓索林有些無言以對。</p>
索林忍着怒氣，明知不可能，卻還是問道：“那不知三長老作過了客，現在可否回家了？”</p>
“呵呵，不急。”蒙武笑道，“酒菜還未上齊，大秦不能失了禮數。”</p>
索林見無法索要回三長老，便同樣笑着說道：“華夏有句古話，叫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蒙将軍如此盛情，吾等也隻好想辦法将蒙将軍邀請到舍下一叙了。”</p>
“呵呵，本将軍拭目以待。”</p>
說罷，雙方各自調轉馬頭，回了各自的陣營。</p>
戎狄這邊，四長老見索林和羌瘣回來了，連忙上前問道：“怎麽樣？他們放不放人？”</p>
索林搖了搖頭，說道：“三長老是咱們義渠的重要人物，他們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放過，吾已經向他們下了戰書，咱們要強攻，救下三長老！”</p>
“好！”四長老高聲道，“這事就交給吾兄弟倆吧。”</p>
說罷，四長老看向五長老，似乎在征詢意見。</p>
五長老沒有說話，隻是很用力地點了點頭。</p>
“那就叫羌瘣率其部衆随你們一同出征，你們加在一起足有五萬鐵騎，吾帶着剩下的四萬人馬給你們做策應，以防秦軍從側翼偷襲。”索林說道。</p>
兩位長老和羌瘣同聲領命，各自召集了人馬，做好了戰前的準備和動員。</p>
奈何天色已晚，索林等人即便再心急，也隻能等待一夜。</p>
夜裏想要偷襲是不可能了，畢竟戎狄軍對這一帶的地形不是很熟悉，冒然出擊，很容易中了秦軍的陷阱。</p>
而秦軍這邊，爲了防止戎狄夜襲，也确實做了不少的準備，除了加強了戒備，擴大了探馬的活動範圍，大營的四周，還挖了不少陷馬坑，安置了不少拌馬繩，每個軍士，也都随身攜帶了絆馬索。</p>
這種絆馬索，設計的比較簡易，是一根麻繩，兩端分别綁着兩塊頗有些分量的石頭。甲士抓着一塊，原地轉一圈，将絆馬索抛出去，它就會旋轉着砸向敵方的戰馬。</p>
被擊中的戰馬，要麽是被石頭砸傷，要麽是被繩索絆住雙腿。</p>
騎兵在各兵種裏面，雖然最爲勇猛，靈活，可戰馬也的确是一處軟肋。</p>
或許，戎狄軍吃虧的地方就在于兵種太多單一，都是清一色的騎兵。</p>
蒙武的大帳中，三長老餘業猛咬了一口手中的羊腿，有滋有味地嚼了起來。</p>
咽下了這一口，餘業又猛灌了一大口酒，然後又咬了一大口羊腿。</p>
他這種吃法，不是因爲沒吃過好肉好酒，而是以爲這大概是他人生的最後一頓飯。</p>
一旁的蒙武、蒙毅父子看着餘業的樣子，心中不禁好笑。</p>
不多時，餘業似乎是吃飽了，扔下隻剩了骨頭的羊腿，用袖子直接擦了擦嘴巴，開口說道：“想問什麽，你們盡管問，但本長老什麽都不會說。要是你們什麽都不想問，那就可以送本長老上路了。”</p>
蒙武知道他是誤會了，并沒有解釋什麽。</p>
蒙毅年紀小，還頗爲頑皮，于是便想故意逗一逗餘業：“好，那你聽清了，吾可要開始問了。”</p>
“哼！”餘業冷哼了一聲，閉上了嘴巴。</p>
蒙毅清了清嗓子，問道：“據說你們遊牧部族，都離不開草，那你到是說說，這草原到底有多大，上面到底長了多少棵草，每年又要被戰馬和羊群吃掉多少？”</p>
蒙武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差點沒笑出聲來。</p>
餘業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蒙毅是在消遣他，眨了眨眼睛，說道：“你問的這些，誰能數的清，吾還以爲你要問一些關于義渠部族的事。”</p>
“問義渠部族的事？”蒙毅也是忍住了笑意，故作懵懂地問道，“爲什麽？”</p>
“難道你不是想打探戎狄軍的機密？”餘業問道。</p>
“你不是不想說嘛。”蒙毅撇嘴道，“那吾問那幹嘛？”</p>
“你……”餘業這才聽出蒙毅是在戲弄他，“好，好，老夫不跟你們逞口舌之快，既然沒什麽問的，那就動手吧。”</p>
“動手？”蒙毅依然如故，“動什麽手？”</p>
餘業又瞪起了眼睛，卻還沒等再說什麽，就聽蒙武在旁說道：“好了，毅兒，不要鬧了。”</p>
蒙毅做了個鬼臉，退到了一邊。</p>
蒙武上前拱手說道：“犬子多有冒犯，還望三長老海涵。”</p>
“哼！”三長老将頭扭到了一邊。</p>
“不過，三長老可能是誤會了吾等。”蒙武解釋道，“在下并不想對三長老拷問些什麽，更不會将三長老處死。”</p>
餘業狐疑地看了看蒙武，說道：“這到奇了，既不拷打，又不殺頭，還好酒好肉的招待着，你們到底是何居心？”</p>
“呵呵。”蒙武苦笑着說道，“咱們之間既非仇敵，又無私怨，那麽爲何非打即殺？而戎狄部族亦非吾大秦子民，如今兵戎相見，便是爲了國事，既然是國事，那麽自然該由王上所決定，在下區區一個上将軍，還作不得主啊！”</p>
幾句話，說的餘業無言以對，他這才發現，自己是看輕了眼前的上将軍。</p>
不過餘業還是不屑地說道：“秦王又如何，還不是要麽将老夫處死，要麽以老夫爲質，逼迫着義渠退兵。”</p>
“非也。”蒙武搖了搖頭，說道，“在來這裏之前，吾王特意叮囑，哪怕是兩軍陣前，也要盡量不要殺戮，否則，三長老可以想象，今日之戰，你的那些部族還會留得命在嗎？”</p>
餘業這才恍然大悟。</p>
的确，今日他率軍失利，衆部族大多都受傷倒地，要不是蒙家軍刻意留手，想必那一萬部族都會沒了性命。</p>
可實際的情況，僅有極少數的幾百人在亂戰中喪命，餘下的人，都被帶回了蒙家軍的駐地，聽說還正在被軍醫逐個的醫治。</p>
“況且。”蒙武繼續說道，“若要勝戎狄大軍，有何須以長老作爲人質。”</p>
蒙武的那種超凡的自信從容，不得不讓餘業心生敬佩。</p>
“時間也不早了，長老早些休息，這個大帳就送給你了。明日，咱們一起見證大秦和戎狄，到底孰強孰弱！”</p>
說罷，蒙武帶着蒙毅走出了大帳。</p>
三長老呆呆地看着帳門，反複琢磨着蒙武說的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