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回到了侯府中,劉元果然還在耐心地等着他。</p>
簡單地跟劉元說了一下趙姬的想法之後,嫪毐迅速地拿出筆墨,寫了兩封書信。</p>
一封,是寫給嫪毐的父親餘圖的,信中的語氣極爲迫切,催促餘圖馬上發兵,畢竟現在的義渠領地距離大秦的邊境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p>
另一封,是寫給鹹陽宮中,一個叫做久安的太監的。</p>
久安是華陽宮的總管,年級已過半百,在鹹陽宮中頗具威望。嫪毐在擔任太後趙姬的寝宮總管之時,與久安私交甚好。</p>
兩個多月之前,在定下劫持鹹陽宮的計劃之後,嫪毐便向久安飛鴿傳書,稱擔心呂不韋在嬴政行冠禮之時舉行兵變,打算暗中進宮勤王。</p>
不久,嫪毐便收到了久安的回信,信中,久安稱自當竭盡全力支持嫪毐。</p>
嫪毐大喜之下又寫了回信,并命送信的使者獻上了不少的銀兩。</p>
而這段時間,嫪毐與久安也一直有着書信上的交流。</p>
這一次,嫪毐向久安表明,不日可能就會偷偷潛入鹹陽,保衛宮室,嚴防呂不韋逼宮。</p>
寫好了兩封書信之後,嫪毐又交給劉元看了一遍,确認無誤之後,這才分别交給兩名心腹,命其以最快的速度将這書信親手交到收信人的手中。</p>
兩個親信領命而去,嫪毐又與劉元商議了一番之後,便急匆匆地趕往長信軍營。</p>
拓跋海早已下達了軍令,所有軍士正在收拾行裝,并且換上了百姓的衣服。</p>
中軍帳中,嫪毐将拓跋海等幾個心腹集中在了一處。</p>
“怎麽樣,都布置下去了嗎?”嫪毐問道。</p>
“回侯爺,都已經安排妥當。”拓跋海拱手道,“将士們一聽要去鹹陽勤王,全都士氣十足。”</p>
“嗯,很好。”嫪毐滿意地點點頭,“記住,一直到鹹陽,哪怕成了事之後,也要一直這樣說辭,明白嗎?”</p>
“屬下明白。”衆人齊聲應道。</p>
“事成之後,高官厚祿,榮華富貴,本侯自然少不了你們。”嫪毐十分懇切地說道。</p>
“謝侯爺。”</p>
“好,那明日便分頭行動,分爲三支,在栎陽集合。”嫪毐說道。</p>
“是。”</p>
确定了将官的布置狀況後,嫪毐又親自在軍營中巡視了一圈,見沒有什麽異狀,這才放下心來。</p>
至于自己府中所供養的那些門客,嫪毐并未太在意,因爲特别出衆的一些人,嫪毐已經收爲己用。</p>
沒什麽大才或者作爲不大的,在這個緊要關頭,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場。</p>
次日,嫪毐親率五千甲士,大張旗鼓地從東城門出發,爲的,是做樣子給太後看。</p>
又過了三天,嫪毐便到達了栎陽。</p>
栎陽,亦曾是大秦的國都,商君衛鞅變法就在此地,後來興建了鹹陽之後,大秦才遷了都城。但諸多的老世族都留于栎陽。</p>
随同嫪毐的五千甲士,又是搖身一變,裝扮成了尋常百姓。</p>
又用了不到半日,八萬将士已在栎陽集結完畢。</p>
這時,前方傳來消息,秦王的行軍速度并不是很快,距離栎陽,尚有一百五十裏的距離,還要一天的時間,才能到達這裏。</p>
嫪毐也沒閑着,安頓好了所有的軍士之後,帶着拓跋海來到一處老宅的門口。</p>
這處老宅,是城中的老世族孟家的族長孟林的府邸,嫪毐與孟林私交不錯,之前還托孟林幫着采買過兵器。</p>
通傳了之後,孟府的管家頗爲熱情地出來迎接,将嫪毐主仆讓進府内。</p>
“哈哈哈,是什麽風把侯爺吹到孟府來了。”人未到,聲先至。</p>
隻見從屏風的後面,走出一個男子,大約四十多歲,肥頭大耳,身寬體胖,似乎從來不曾從事勞作。</p>
這個胖男人,正是孟家的族長,孟林。</p>
“呵呵,多日不見,孟兄依舊春光滿面啊。”嫪毐回禮道。</p>
“彼此彼此,侯爺請上座。”孟林客氣地讓了座。</p>
“孟兄請。”嫪毐客套了一句,坐到了孟林的對面。</p>
孟林命管家敬了茶,然後說道:“能讓侯爺親身而至,莫非是栎陽出了什麽要緊事?”</p>
“呵呵,此事雖說機密,可也不必瞞着孟兄。”接着,嫪毐将去鹹陽勤王,護衛王宮的那套說辭對着孟林又說了一遍。</p>
孟林聽後,詫異地問道:“難道,呂相邦他真有反心?”</p>
嫪毐冷哼了一聲,道:“當然!那呂府内門客衆多,想要探聽些虛實,定然不難,難道孟兄也相信,那呂不韋會甘心拱手讓權,一切名利付之東流?”</p>
的确,換做了是誰,誰都不一定會甘心。</p>
孟林的嘴角有些抽搐,帶動着他臉上的贅肉,倒是頗爲滑稽。</p>
成蟜兵變的風波剛過去沒多久,難道又要變天了?</p>
沉默了片刻,孟林才說道:“不管這事情會不會發生,小心點自然最好,若是呂不韋沒有動靜,咱們也不會損失什麽。”</p>
“不錯。”嫪毐微微笑道,“本侯也是這麽覺得,這才奉了太後的旨意,前往鹹陽,保衛王宮。”</p>
說罷,嫪毐從懷中拿出了一副金黃色的錦緞,小心地遞給孟林。</p>
孟林展開來看,不禁眉梢跳動,眼睛也瞪圓了數分。</p>
這是太後趙姬所頒布的旨令,下面,還明晃晃的蓋着太後的印玺。</p>
孟林剛要起身參拜,卻被嫪毐一把拉住。</p>
“孟兄,此事隐秘,無需拜禮。”嫪毐壓低了聲音,說道。</p>
孟林點了點頭,将旨令遞還給嫪毐,說道:“既然是隐秘,那侯爺又爲何要告知在下?”</p>
“呵呵。”嫪毐笑了笑,說道,“當然是對孟兄有事相求。”</p>
孟林擺了擺手,也同樣笑道:“侯爺可是高看孟某了,孟某隻是個小人物,登不得大雅之堂,這宮廷中的事,不知曉也罷。”</p>
“孟兄誤會了。”嫪毐說道,“這宮廷中的事情,自然是由本侯親自解決,至于栎陽這裏……”</p>
“怎麽樣?”孟林略有些忐忑的說道。</p>
“這裏,隻需孟兄找上些合适的理由,讓王上在栎陽多住上個三五日,可否?”嫪毐用求助的語氣說道。</p>
孟林不明所以道:“這是爲何?”</p>
嫪毐當然早已想好了說辭:“實不相瞞,本侯在帶人馬趕到鹹陽的時候,需要一些時間暗中準備一番,而若是還未等準備就緒,王上便在雍城已經行起冠禮,那呂不韋若是起事的話,本侯定然會措手不及。所以,想辦法拖延王上幾日,本侯也就自然可以有時間做好最充分的準備。”</p>
孟林有些狐疑地問道:“此事,爲何不直接告明王上?”</p>
嫪毐苦笑着輕歎了一聲:“隻怕若是明着告訴了王上,呂不韋那邊,或許就會有所察覺,那樣一來,後果難料啊。”</p>
孟林低下頭,短暫思索了一下,終于點頭說道:“也好,爲了便于侯爺暗中行事,孟某便想些法子多留王上兩日,至于王上怎麽做,那就不得而知了。”</p>
“呵呵,孟兄盡力便好。”嫪毐笑着從懷中又拿出一個錦袋,遞向孟林道,“這是太後的一點心意,請孟兄笑納。”</p>
孟林當然不肯要,然而卻盛情難卻,也隻好收下,但卻并沒有打開來看,不過摸其形狀,應該是一塊價值不斐的玉飾。</p>
“呵呵,有孟兄相助,本侯便也放心了。”嫪毐站起身來,說道,“時間緊迫,不宜久留,本侯告辭。”</p>
孟林急聲說道:“侯爺且慢。”</p>
嫪毐轉回身道:“孟兄還有何事?”</p>
“聽聞栎陽城内無故多了許多異地的百姓,想必,那些應該是侯爺的人吧。”孟林問道。</p>
“嗯,不錯,是本侯帶來的。”嫪毐說道。</p>
孟林拱手道:“還望侯爺手下的軍士,不要驚擾了城中的百姓。”</p>
“孟兄放心,修整完畢後,本侯自會帶他們連夜出發。”說罷,嫪毐帶着拓跋海揚長而去。</p>
待嫪毐走遠了,孟林轉過頭看向管家,問道:“這件事情,你怎麽看?”</p>
管家琢磨了一陣,說道:“怪,有些怪,但怪在哪裏,吾也說不上來。”</p>
“果然,你也覺得事有蹊跷。”孟林說道。</p>
“那老爺,真的要按他說的去做?”管家問道。</p>
孟林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雖然吾與這嫪毐素有往來,但也隻是生意上的關系,況且,若是他僞造了信物,那所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咱們犯不上跟着一起跟他趟這灘渾水。”</p>
言語間,似乎孟林已經有了打算。</p>
嫪毐與拓跋海出了孟府,專挑路窄人稀的小路返回城外的臨時營地。</p>
“侯爺,你覺得孟林,他真的會想辦法拖住嬴政嗎?”拓跋海低聲問道。</p>
嫪毐并沒有放緩腳步,看了看拓跋海,說道:“你覺得呢?”</p>
“吾覺得,未必。”拓跋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p>
“呵呵。”嫪毐似是自嘲一般輕笑道,“本侯也是這麽覺得。”</p>
“啊?”拓跋海不解,爲什麽嫪毐明知孟林不會幫忙,還要去求助于他。</p>
嫪毐解釋道:“咱們的軍士雖然都已經喬裝爲百姓,可是人數畢竟太多,又在栎陽城内采買了不少的糧饷,想不被人察覺可是太難了,與其叫人猜疑,還不如直接将緣由說出來,也免得咱們前腳剛走,嬴政後腳就派追兵趕上咱們。”</p>
“還是侯爺想得周全。”拓跋海終于明白嫪毐的用意,接着問道,“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p>
嫪毐略微思忖後說道:“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你帶着半數的人馬,在北城門外集結,然後順着北方的線路行進;本侯帶着剩下的人,在南城門外集結,然後順着渭水一直向東行進。三日後,咱們在鹹陽西門外二十裏處集合。”</p>
“好!末将這便回去準備,明日一早出發。”拓跋海說道。</p>
“不。”嫪毐果斷地說道。</p>
拓跋海剛剛轉動的腳步停在了原地。</p>
嫪毐看向東面,陰測測地說道:“讓弟兄們今晚不要休息了,趁着夜色,繞過嬴政的大營,即刻出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