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間，又是一個月過去了。</p>
天氣漸暖，已經有了春天的迹象。</p>
景家班終于提前完成了任務，将剩餘的一千個飛弩交付給了西楚軍。</p>
而給予蒙府“我軍”的，一共有一千兩百個飛弩，七百件“我器”。</p>
西楚軍的中軍大帳中，昌平君點過了飛弩的數量，咧開的嘴就沒合上過。</p>
嬴政看着昌平君那沒出息的樣子，心中暗笑，嘴上卻頗有些刻薄：“如今，寡人的承諾已然兌現，不知昌平君是否也能兌現些什麽。”</p>
昌平君的面容僵硬在了臉上。</p>
“王上的恩德，想必隻有在戰場上，西楚軍才能報答了。”昌平君說道。</p>
“真心話？”嬴政狐疑地問道。</p>
“當然是真心話。”昌平君略有些惶恐地說道，“爲王上上陣殺敵，本就是将士們的本份，即便是沒有王上的恩賞，将士們也自當浴血奮戰。”</p>
“對于你，寡人當然信得過，否則也不會叫你去建立這西楚軍。”嬴政停頓了一下，說道，“但不知這西楚軍的将士，是不是跟你一樣的想法。”</p>
昌平君輕吐了口氣，平緩了一下心緒，說道：“當初微臣奉王上之命，前往郢城招募山匪，起初也是無比忐忑，總感覺這些山林中人，并不會很好管束，即便從了軍，也定然會經常惹出事端。但卻不料，這些人十分遵守軍紀，或許是因爲他們的父輩本就是軍士的原因吧。”</p>
“其實，寡人并不在意他們的出身，而是在意他們現在的想法。”嬴政直視着昌平君，那堅定的眼神，讓人即便想說謊都不能如願。</p>
“王上。”昌平君拱手道，“這麽說吧，若是秦楚兩國開戰，這西楚軍的軍士們，面對着楚國的軍士，能不能下得去手，這誰都不好說，但若是他國來襲，西楚軍定然奮勇殺敵，毋庸置疑。”</p>
“哈哈哈……”嬴政大笑道，“寡人等的，就是你這句實話，既然如此，那麽保衛王宮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p>
“保衛王宮？”昌平君以爲自己聽錯了。</p>
保衛王宮，是人家禁衛軍的事，别的軍隊，想摻和也摻和不進去。</p>
再說，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攻擊王宮！？</p>
嬴政知道如今火候已到，便将關于嫪毐的事，挑重要的說給昌平君聽。</p>
“好大的膽子！”昌平君怒道，“不敢明面裏硬碰，卻在暗中招兵買馬，陰謀作亂。”</p>
“所以說，寡人也是沒有辦法，要帶着人馬去保護太後。”嬴政輕歎了一聲，說道，“盡管母後她被蒙蔽了雙眼，但畢竟是寡人的母後，是寡人的至親之人。”</p>
“既然如此，王上你放心去雍城便是。”昌平君義正言辭地說道，“鹹陽交給微臣，管叫他嫪毐有來無回。”</p>
“好！”嬴政暢然道，“爲了安全起見，寡人計劃将王宮内所有人都轉移到景窯，那裏，會留守一部分的蒙家軍，城外的四周，也會由王翦，嬴成等人設伏，唯獨的空缺，便是這城内，即便是想甕中捉鼈，卻也要有捉鼈的人才行。”</p>
“哈哈哈……”昌平君大笑了一聲，“王上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微臣，是對微臣的莫大信任，而面對如此功勳，微臣也隻能當仁不讓了。”</p>
“好，那咱們可就一言爲定了。”嬴政說道。</p>
“一言爲定！”昌平君極爲自信的說道。</p>
“那擊掌爲誓。”嬴政伸出一隻手掌。</p>
昌平君毫無猶豫地也伸出一個手掌。</p>
啪……</p>
兩個手掌擊在一處，雙方的心思，卻各不相同。</p>
離開了西楚軍的駐地，嬴政騎着馬返回古承宮。</p>
到了城門口的時候，卻看見趙高火急火燎地向城門外行來。</p>
不用問，趙高肯定是來找自己的，而且還定是要事。</p>
兩人在城門口相遇後，趙高急聲道：“王上，嬴成回來了，正在書房等候，說有要事禀告王上。”</p>
“哈哈，回來的好！”嬴政喜出望外，“走，回宮。”</p>
回到書房，隻見嬴成正在與李斯低聲聊着什麽。</p>
嬴成面色冷峻，李斯則濃眉緊蹙。</p>
看着兩人的表情，嬴政不禁心頭一緊：“出什麽事了。”</p>
“王上。”兩個人起身見禮道。</p>
“看你們都是愁眉苦臉的，難道是帶回了什麽不太好的消息？”嬴政問道。</p>
“嬴成帶回的消息，的确有好有壞，就讓他先挑重要的說吧。”李斯倒了杯熱茶，遞到嬴成的面前，同時遞了個眼色，“别着急，一路颠簸勞累，喝口茶再說。”</p>
嬴成心領神會，趁着将這杯茶喝幹淨的功夫，理清了思路，這才說道：“微臣到了雍城，暗中向老世族們打探了一下王上交代的幾件事情，老世族們雖然也提供了一些消息，可也都是道聽途說。”</p>
“于是，老世族們便出了個主意，讓微臣想辦法接近，并且操控住嫪毐身邊的師爺。”</p>
“接着，微臣便使用了些特别的手段，終于從那師爺劉元的口中，探聽出他所知道的一切。”</p>
嬴政并沒有關心嬴成究竟使用的是什麽手段，而是直接問道：“探聽出了什麽？”</p>
嬴成清了清嗓子，說道：“說起來，王上可能不會想到，那嫪毐是義渠人不假，但其真正的身份，竟然是義渠遺族的少主，是當今自稱爲義渠王的餘圖之子。”</p>
“義渠遺族？”嬴政疑惑地問道。</p>
“嗯，對。”嬴成點頭道，“當年義渠并入大秦之後，一部分義渠人不願臣服于大秦，于是便背井離鄉，向西北的方向遷移，在一處無人的戈壁上定居了下來，依然過着遊獵，放牧的生活。隻不過，因爲環境的關系，活動的範圍相當的大。”</p>
嬴政眯起了眼睛，說道：“這麽說來，這部分的義渠遺部，必然會在極度惡劣的生存環境中，始終還惦念着他們原來的那片土地？”</p>
“沒錯，對故土的渴望，和對大秦的仇恨，是那義渠遺部幾代人都刻在骨子裏的痛楚。”嬴成說道。</p>
嬴政似乎想到了什麽，吸了一口涼氣，才說道：“你說那嫪毐是他們老族長之子，難道，這是他們老族長精心謀劃的布局？”</p>
“正是。”嬴成點點頭，說道，“據劉元說，當年，那老族長餘圖，幾乎是傾盡了所有，送嫪毐來到鹹陽，爲的，就是讓嫪毐盤附權貴，以便有朝一日，有自己的一方勢力。”</p>
“真是好算計啊。”嬴政輕歎道，“之後，那嫪毐不僅搭上了呂不韋，更是通過呂不韋進宮，然後還迷惑了太後。”</p>
後面關于的事情，嬴政大體都知道了，即使不知道的，也都猜了個七七八八。</p>
李斯在一旁開口說道：“所以說，咱們趁着嫪毐根基未穩，而逼迫着他起事，這個決定是對的。試想那遺部的族長餘圖，處心積慮地爲此事謀劃了半生，又怎麽會不在有生之年收獲成果，隻怕是再放任嫪毐幾年，到時候的局面，就真的很難預料了。”</p>
“說的對，既然嫪毐必反，那便要早些動手，除了這禍患。”嬴政憤然說道，“不過好在，咱們發現的及時，這還多虧了先生之前的提醒。”</p>
“呵呵，微臣當時也是猜測，直到後來，聽他說起他是義渠人，這才更加懷疑。”李斯說道。</p>
嬴政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嬴成，說道：“你不是說這消息裏面有好有壞嗎，如今确切了嫪毐的身份，這算是好事，那壞事呢？”</p>
嬴成面色微沉，拱手道：“回王上，壞消息是，那遺部的族長餘圖，聯合了周圍的戎狄衆部族，企圖趁着王上加持冠禮，可能與呂相産生分歧的時機，與嫪毐裏應外合，攻打大秦的城池要塞，企圖複國。”</p>
“哼！”嬴政冷聲道，“咱們正好以逸待勞，将這遺留下來的恩怨肅清，也正好看看，西戎北狄，究竟有哪些是大秦的仇敵，而定讓他們有來無回。”</p>
“王上不可。”李斯勸阻道。</p>
嬴政不解地看着李斯：“爲何？”</p>
李斯解釋道：“王上此次自行冠禮，與新王登基無異，西北諸戎狄部族便是想趁着王上根基未穩之時，趁火打劫一番，其本意，也并非是真心誠意地幫助義渠複國。但如果因爲王上将來犯的部族悉數滅殺，則極有可能觸怒所有的戎狄部族，到那個時候，北方邊境将永無安甯之日。”</p>
“那就像當年對待義渠一樣，吞沒了那些部族。”嬴政義正言辭地說道。</p>
李斯卻搖了搖頭，說道：“義渠之地，從本質上，不同于戎狄之地，原因就在于義渠之地可适于耕種，而其它的戎狄之地，卻隻适于牧養牲畜。千百年來，中原地區之所以飽受北方胡人之苦，便是因爲胡人本就居無定所，所以隻可驅趕，無法覆滅。”</p>
“那先生是何建議？”嬴政問道。</p>
李斯想了想，說道：“如今之計，微臣建議咱們提前行動，迫使嫪毐提前舉事，這樣一來，他們的裏應外合之策便會失去意義，而對于咱們來講，也正好在滅掉了嫪毐之後，有充足的時間應對戎狄之犯。”</p>
“好，就這麽辦！”嬴政喜道。</p>
“不過，王上，微臣這裏，還有一件事情，似乎也不是什麽好事。”這一次，李斯沒有讓嬴成開口，而是由他向嬴政提起。</p>
再看嬴成，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起來。</p>
“先生請講。”嬴政從一進門，就感覺兩人好像有什麽不對勁。</p>
隻見李斯無比認真地說道：“那微臣說了這件事之後，王上可以動怒，但也要保持理智，更不能沖動。”</p>
嬴政從未見過李斯的這種表情，心中不免又多了幾分急躁：“好，寡人答應便是。”</p>
李斯長舒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與太後的名節有關，王上若是不想聲張，那麽此事也不會再有他人知曉。”</p>
嬴政已經猜到了大概，頓時心如刀絞一般，雖然李斯曾經暗示過，但他依舊難以釋懷：“莫非，母後真的與那嫪毐有染，才會……”</p>
“微臣想說的，是太後與嫪毐不止有染。”李斯的語氣盡量放緩，“而且還育有一個子嗣。”</p>
此言一出，有如晴天霹靂，在嬴政的耳邊炸響。</p>
“什麽？”嬴政騰地站了起來，面容似乎已經抽搐在一起，眼底也滲出了血絲。</p>
李斯和嬴成也沒再多說一句話，隻是用安撫的眼神看着嬴政。</p>
咚！</p>
似乎就要被嬴政攥出血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p>
“嫪毐！！”怒發沖冠的嬴政咬牙切齒地說道，“寡人若不将你碎屍萬段，難解吾心頭之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