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着李斯在竹簡上寫的六個字,凝視了良久,結合着白衣老者給他的精緻地圖,在腦海中推演秦軍的進軍路線,以及攻打每個國家時可能出現的問題。</p>
李斯見嬴政想的入神,并沒出聲打擾,隻是不時地喝一口茶水。</p>
嬴政收回思緒的時候,嘴角挂着笑意,然後将這個竹簡卷好了,放在了書架上。</p>
“先生,征戰列國尚需時日,可日後慢慢商議。”嬴政轉回身說道,“當務之急,是速命呂相邦備好厚禮,送至列國。”</p>
李斯俯首說道:“如此,還需王上先給呂相邦降一道旨意,說明緣由,再向各國之君王修書一封,以表誠意。”</p>
嬴政點點頭道:“應該的,寡人先給呂相邦寫道旨意,你送了去,順便探探他的口風,然後讓他将出行的使臣選拔出來。”</p>
“微臣領命。”李斯拱手說道。</p>
嬴政拿出了王玺,寫了道旨意,并将王玺蓋在了上面,又叮囑道:“幫寡人留意着,呂相邦選了哪些人做了使臣。”</p>
李斯哪能不明白嬴政的心思,曆來的使臣都是個肥差,雖然也偶有風險,但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何況若是表現的夠好,兩國的君主都會有所賞賜,若是自己在本國不得志,卻也爲轉投他國架好了橋路。</p>
所以呂不韋選人做使臣,必然是其心腹。知道了哪些人是呂不韋的黨羽,日後若是對付呂不韋,也容易了許多。</p>
李斯接過旨意,出門去了相府。</p>
嬴政想那呂不韋不會不同意,但是籌備國禮卻需要些時間,向各國緻信,也就不急于一時,于是稍作整理,回到了自己的寝室。</p>
南蘇公主早已梳洗完畢,正等着嬴政回來共進早膳。</p>
嬴政道自己已經吃過了,但還是陪着南蘇公主一起用了早膳,自己隻是喝些熱湯。</p>
“南蘇,寡人要向你父王下些聘禮,你說送些什麽才好?”嬴政試探地問道。</p>
南蘇公主喜上眉梢,笑嘻嘻地說道:“王宮深院,哪還缺得了财物,王上派些下人,随便送些便是了。”</p>
“那怎麽行。”嬴政一臉誠摯地說道,“若是他國,寡人随随便便送些什麽尚可,可是對于你的母國,卻随便不得。”</p>
南蘇公主心裏十幾頭小鹿四處亂撞,直撞得心神蕩漾,嘴角上的笑意想掩飾都掩飾不下。</p>
嬴政想了想,又說道:“寡人會專爲楚王備些厚禮,還要親筆修書一封,以緻謝意。”</p>
“謝父王什麽呀?”南蘇公主明知故問,似是期待着嬴政說些什麽。</p>
嬴政握着南蘇公主的葇夷,溫聲說道:“一謝楚王嫁女,使寡人終償所願;二謝楚王駐兵,幫寡人平定叛亂;這三謝嘛,則謝楚國人傑地靈,有若幹人才爲寡人所用,此次若無昌平君等人,局勢勢必很難控制。”</p>
嬴政本是想說楚國出現了李斯,景凡這樣的人爲他所用,卻覺得不大合适,臨時改了口。</p>
“既是自家人,王上何必客氣。”南蘇公主輕聲說道,“不知父王派到邊境的駐軍,撤兵了沒有。”</p>
“寡人先派人查探一下,然後便給你父王寫信,如果邊境沒事的話,就讓楚王撤軍回去吧,畢竟趙、魏兩國都已經退兵了。”嬴政說道。</p>
嬴政知道呂不韋定然密切關注着楚軍的動向,所以問一下呂不韋便是了,至于楚王不撤軍的居心,也就不必要關注了,反正楚王是不敢打過來,雖然楚王對于郢城仍然耿耿于懷。</p>
用罷了早膳,嬴政帶着南蘇公主一起到華陽宮向華陽夫人請安。</p>
嬴政對華陽夫人說明了想要向列國贈送國聘一事,并請求華陽夫人盡早将大婚之日定了下來,以便向諸國言明。</p>
華陽夫人笑了笑,說道:“王上大婚的日子,哀家早就挑選好啦,呂相邦那邊,也已經通了氣,就定在四月十九,王上意下如何。”</p>
嬴政心裏盤算,還有四十餘天的時間,倒是足夠處理各國的事情了,想必古承宮的修繕工期也會更加寬裕,随即應道:“一切悉聽王祖母旨意。”</p>
華陽夫人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地看向了南蘇公主的肚子,笑不自收,随即聊起了家常。</p>
看着華陽夫人的狀态,嬴政心安了許多,減少了一絲愧疚,也少了一份擔憂。</p>
從華陽宮出來,二人均記挂着胡羽公主,嬴政便帶着南蘇公主直接來到夏夫人的住處。</p>
夏夫人與胡羽公主正在閑聊,談論着一些趙國的風土人情,胡羽公主嬉笑着描述,但眉宇間也偶現着一些思鄉之情。見了嬴政進門,胡羽公主起身讓了座位。</p>
向夏夫人請了安後,嬴政微笑着說道:“不知胡羽在祖母這裏,可還乖巧?”</p>
“乖,當然乖。”夏夫人笑着看了看胡羽公主,又看了看南蘇公主,說道,“這兩個孫媳啊,是真的不錯。”</p>
南蘇公主淡笑着輕輕垂首,胡羽公主卻頗爲頑皮地側首斜視嬴政。</p>
“祖母喜歡就好了。”嬴政頓了一頓,說道,“昨日祖母說的事,孫兒已經差人去辦了,并且借此向諸國行國聘之禮,方才太王太後也定下了大婚的日子,是四月十九。”</p>
“四月十九。”夏夫人低念一聲道,“倒是個好日子,操辦各項事情也正來的急。”</p>
嬴政見夏夫人也贊成,更無半點疑慮,喜道:“如此,寡人便昭告天下,四月十九,大秦的王,便要大婚納妃啦!”</p>
說罷,嬴政又欣然看了看南蘇公主,又看了胡羽公主。</p>
兩人更是美滋滋的,面範紅潤,嬌豔欲滴。</p>
南蘇公主畢竟不像胡羽公主那樣難爲情,輕聲說道:“今日該由南蘇陪伴祖母了,王上還是盡早準備胡羽妹妹的事吧,太王太後的侍婢也都留在華陽宮了,眼下正是時候。”</p>
胡羽公主聞聽此言,耳根更紅了一片,不作聲響。</p>
嬴政想起胡羽騎馬射箭的風姿,再看她現在的嬌羞模樣,不禁暗笑。</p>
夏夫人知道南蘇公主說的雖是實情,但暗有調侃之意,何況這種事情由平輩所促成畢竟不妥,忙解圍道:“王上,這也不是小事,回去準備妥當吧,待到晚些時候,讓嬴福将胡羽送了過去,現如今,便讓兩位公主共陪老身片刻。”</p>
嬴政有了台階,自然要下:“孫兒遵命,這便回去準備。”</p>
出了門,嬴政思索的倒不是胡羽公主的事,而是該如何給列國緻信。與他國的外交不是小事,還是應該聽聽呂不韋的意見。</p>
回到寝宮,呂不韋卻正等在書房門口。</p>
之前李斯帶着嬴政的旨意去了呂府,呂不韋心知由嬴政親筆緻信固然顯得誠懇,但又怕嬴政忙中出錯,所以與李斯一同進了宮。</p>
“仲父倒是來的快啊。”嬴政一邊向呂不韋看坐,一邊說道。</p>
呂不韋也做了個請的動作,說道:“老臣對于列國的事情知道的還算清楚,特來助王上一臂之力。”</p>
嬴政點了點頭,轉身拿出寫給趙王的信帛,遞給呂不韋:“這是寡人寫給趙王的信,請仲父先過目吧。”</p>
呂不韋恭敬地接過了信,看了起來。</p>
趁着呂不韋看信的功夫,嬴政出了門,向趙高交待了些什麽,才回到書房之中。</p>
呂不韋看完了信,問向嬴政:“這封書信,是王上親筆所寫麽?”</p>
“寫封書信,有何難事。”嬴政有些不解地問道。</p>
呂不韋哈哈笑道:“不錯,不錯,分寸掌握的極好,想必在這趙王的有生之年,不會再生出什麽事端了。”</p>
“到也未必,想那趙王耳根軟,做事不太有原則。”嬴政說道。</p>
“這倒是不打緊,老臣會安排使臣先與郭開見面,其他的事情自有郭開安排。”呂不韋底氣十足地說道。</p>
嬴政點點頭,說道:“仲父說的法子倒是可行,将國禮分出一些給到列國的衆臣,以便日後待用。”</p>
呂不韋應聲稱是,神色笃定。</p>
嬴政心裏暗自高興,如此一來,既洞悉了呂不韋的嫡系,又買通了列國的權臣,一舉兩得,花些錢财實在是劃算的很。</p>
“不如這樣。”嬴政面上卻頗爲平和地說道:“寡人對趙國頗爲了解,所以寫信寫的順暢,但其他幾國卻不敢說,現下寡人先用竹簡寫了初稿,由仲父審閱,修整了之後,寡人再抄寫到錦帛上。”</p>
“如此甚好。”呂不韋點頭說道,“老臣爲王上硯墨。”</p>
整理了竹簡,嬴政一封接着一封的寫了起來,偶有思頓,但也頗爲迅速。</p>
呂不韋在旁一封接着一封地修改,但整體的改動都不是很大。</p>
呂不韋将改動好的竹簡放在一邊,又親自向各國的某位重臣分别寫了封書信。</p>
嬴政拿過呂不韋修改後的竹簡,略微過了一目便抄寫在錦帛之上。</p>
兩人各自奮筆,忙的不亦樂乎。</p>
晌午時候,嬴政與呂不韋共用了些午膳,又合計了一下,命趙高将李斯叫了來,一起整理信函。</p>
李斯對信函的内容并無太多異議,隻是大體看了一下,畢竟呂不韋用心修改過的東西,如果自己再提出些别的看法,終究不妥,更何況嬴政所寫的内容,是之前跟李斯商議過的。</p>
“王上,呂相邦,微臣覺得,既然預計增加國禮的數目,那麽此番所選的國禮類别,便應花費些心思,否則這書信也無非哄得列國開心一時罷了。”李斯說道。</p>
嬴政思忖了一下,問道:“所謂國禮,無非是些金銀珠寶,玉器駿馬之類,不知先生有何高見?”</p>
呂不韋也疑惑地看着李斯,等着他的回答。</p>
李斯卻笑了笑說道:“這些财物,若是送了出去,便會耗大秦之國力,而充實列國之谷倉,此消彼長之間,總是大秦在吃虧。微臣建議,咱們應該送一些造價不高,但各國卻見所未見之物。”</p>
聽李斯這麽一說,嬴政下意識地望了書房的内室一眼,明知李斯不會将内室那些各國未曾所見的東西當着呂不韋的面說出來,卻也在疑惑李斯所指的到底是什麽。</p>
李斯看了看呂不韋,說道:“昔日呂相邦府中的那些工匠,如今聚在景窯之中,爲報大秦之恩,合衆工匠之才智,打制了一些器具,樣子還算精美,想必諸國是未曾見過的。”</p>
呂不韋皺了皺眉,心道:何等器具,還會比金樽銀杯來得高貴。</p>
嬴政似乎想起了什麽,忙說道:“寡人倒是見過,不知先生那裏可有樣品。”</p>
“王上,呂相邦請稍候。”李斯說罷,轉身出了書房的門。</p>
不多時,李斯提着一個木箱進了屋子,放在地上,随即打開。</p>
嬴政和呂不韋同時湊上來觀看,這一看,不由得令二人目瞪口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