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武一家人安葬了蒙骜，從王族公墓返回鹹陽的時候，聽說嬴政已經派出大軍攻打魏國了。</p>
“父親，聽說王上這次派出成嬌攻打魏國。”蒙恬說道，“能有把握取勝麽？”</p>
“爲父也是擔心此事。”蒙武肅然說道，“長安君帶兵的能力暫且不提，單是經驗不足便出任主帥，就犯了兵家大忌。”</p>
“父親說的極是。”蒙毅說道，“若是成嬌敗了，大秦會不會損失什麽？”</p>
“成嬌即使敗了，料想那魏國也不一定敢侵入大秦國土。”蒙武說道，“損失一些兵将，大秦還不至于傷了元氣。”</p>
“父親，咱們都不在鹹陽，王上現在身邊無人可用啊。”蒙恬說道，“若無戰事尚可，如今大軍出征，成蟜兵變又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鹹陽一旦有所變動，隻怕是王上會有危險。”</p>
蒙武點點頭，說道：“恬兒說的在理，傳命下去，讓你舅父及管家領兵士保護衆家眷，你們兄弟二人随爲父日夜兼程，趕回鹹陽。”</p>
“是，父親。”兄弟倆齊聲應道。</p>
簡單做了一下安排，父子三人策馬揚鞭，向鹹陽的方向疾馳而去。</p>
春天的晨風還未退去涼意，但拂過面龐卻是倍感惬意。</p>
這三天裏，父子三人日夜兼程，終于望見了鹹陽的輪廓。</p>
“父親，已經能看見鹹陽了。”蒙恬說道。</p>
“現在是什麽時辰？”蒙武問道。</p>
“已是快到辰時了。”蒙毅回答道。</p>
“不要休息了，直接回城複命。”蒙武說完，随手抽了戰馬一鞭。</p>
蒙恬與蒙毅跟着也甩了自己的戰馬一鞭。</p>
臨近城門的時候，隻見城門外圍着一群人，看衣着，都是普通的百姓。</p>
這些百姓像是圍在城外公告欄的前面，正在交頭接耳地議論着什麽，而多數人則是輕輕地搖頭，歎息。</p>
“恬兒，去看看，發生了什麽。”蒙武本就因爲擔心鹹陽出事，而星夜兼程地趕回來，見到這種情況，怎麽可能不過問。</p>
蒙恬下了馬，擠進了人群。</p>
不多時，隻見蒙恬扯下了告示，擠開人群，向蒙武奔來。</p>
“父親，出大事了。”蒙恬慌張地跑了回來，将告示遞給蒙武。</p>
看到蒙恬的驚慌，蒙武便已心生不妙，而看到告示的一刻，更是大吃一驚。</p>
“這……”蒙武已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p>
蒙恬鎮靜了一些，說道：“看樣子，這告示剛貼上去不久，王上可能還不知道，咱們應該速速趕往王宮。”</p>
蒙武回過神來，說道：“對，趕緊去往王宮，将消息告知王上。”</p>
蒙毅在一邊很是納悶，什麽事情讓父親與兄長如此驚慌，便急聲問道：“出什麽事了？”</p>
蒙武将告示遞給蒙毅，說道：“自己看吧，一定拿好了，一會要交給王上。”</p>
蒙毅接過告示，看完之後也是面如土色。</p>
“走吧。”蒙武向兄弟二人催促道。</p>
蒙毅握緊了告示，催馬跟着蒙武與蒙恬，向王宮奔去。</p>
嬴政正在整理昨日在文擂居，由司馬傑出面，讓衆多他國的學士共同填寫好的字庫。</p>
嬴政之所以如此心急，要将各國的字備錄在案，主要還是因爲《農糧經》。</p>
《農糧經》隻要認得各國的文字，便可以看個大概。況且已經快要到耕種的季節了，若是不趕緊将五谷原種搞清楚，隻怕是錯過了時間，那就隻能等明年才能耕種了。</p>
趙高在門外急匆匆走了進來。</p>
“王上，蒙武将軍，帶着蒙恬、蒙毅求見。”趙高拱手說道。</p>
“這麽快就回來了。”嬴政說道，“快快有請。”</p>
不多時，蒙武父子三人，腳步匆匆，神色也有些慌張，進門跪拜：“臣蒙武，奉王上之命，以侯爵之禮葬家父于王族公墓，今已完畢歸朝，特來複命。”</p>
“快起來吧。”嬴政上前扶起蒙武說道，“寡人以爲還需兩三日，你們才會回到鹹陽。”</p>
“因擔心朝中有事，下臣父子三人是星夜兼程趕回來的。”蒙武說道，“如今家眷們還在路上。”</p>
“蒙将軍過慮了，朝中并無大事。”嬴政說道。</p>
“不，王上，的确出事了。”蒙武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蒙毅手中接過用黃綢寫的告示，遞給嬴政。</p>
看到蒙武進門之後的情緒，嬴政本能地感覺不妙，接過告示，展開來看。</p>
這一看，嬴政差點栽倒在地，氣憤與惱怒、失望與怨恨，這些負面情緒凝結在一起，頓時如刀絞一般沖破了心理的那道防線。</p>
能夠讓嬴政的心緒如此的，當然是告示的内容。</p>
這是一篇檄文，是以成蟜的名義發布的，大體内容是：經過成蟜查證，生在趙國的嬴政并非先王嬴異人所親生，太後趙姬在當年被呂不韋送給嬴異人之前便身懷有孕，所以嬴政并非是嬴姓子孫，也就自然不應居于秦王之位。成蟜以嬴異人唯一血脈之名，即刻回師鹹陽，廢黜嬴政，奪回理應屬于自己的秦王之位…</p>
“王上，你沒事吧？”蒙武見到嬴政的表情如此複雜，輕聲問道。</p>
“王上，不過是叛亂而已，不必憂心。”蒙恬安慰道，“自古以來，奪嫡、奪位之争屢見不鮮，沒什麽接受不了的。”</p>
比起蒙武，蒙恬顯然更會勸慰别人。</p>
“可他畢竟是寡人的親弟弟啊。”嬴政緩和了心神，思慮了一下，轉而說道，“不對，寡人了解他，他定是被别人利誘、蠱惑了，才會做出此等事來。”</p>
“以微臣對長安君的了解，若不是受人蠱惑，他定然不會如此沖動，冒然行事。”蒙武說道。</p>
“可他爲何要诋毀寡人。”嬴政憤憤地說道。</p>
“他這樣做，隻不過是在找叛亂的借口。”蒙恬說道，“無根無據的，豈能他說是怎樣就是怎樣。”</p>
“事情壞也壞在無根無據上。”蒙武說道，“此事定然會傳開，百姓之間也必然議論紛紛，人多嘴雜，民心所向如何，那便不得而知了。”</p>
嬴政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思量了一番，說道：“你們父子三人，即刻派出兵士查探消息擴散的情況，追查消息的來源，監視民衆的議論，有惡意散播謠言者，即刻捕獲，那很有可能是成嬌的黨羽。”</p>
蒙武拱手說道：“臣等領命。”</p>
蒙武父子三人領命後，匆匆出了宮門，事關重大，時間也顯得尤爲緊迫。</p>
嬴政收起檄文，叫上趙高，也出了門。</p>
如此大事，嬴政首要的事，就是與呂不韋商議如何應對，何況呂不韋也算是當事人，嬴政怎麽能不問個究竟。</p>
去呂府的路上，嬴政将成蟜反叛的事，簡單說給趙高聽，趙高也是驚駭的不輕。</p>
到了呂不韋的内府，府丁小跑着在前去通傳，嬴政疾步跟在後面。</p>
呂不韋正在書房中，手中拿着同樣的檄文。</p>
“仲父！”嬴政未等進門，便喊道。</p>
呂不韋放下檄文，拱手施禮道：“老臣見過王上。”</p>
嬴政走到呂不韋跟前，看着呂不韋剛剛放下的檄文，問道：“仲父已經知道了？”</p>
呂不韋點頭說道：“老臣也是剛剛獲知此事，正在想該如何處理。”</p>
“檄文中所說的事，是真的嗎？”嬴政急切地問道。</p>
“這當然是惡語中傷，是成蟜謀亂叛逆的借口。”呂不韋顯得還算平靜，“不找到合理的借口，怎麽指揮大軍反攻鹹陽，又怎麽能讓天下之人信服。”</p>
嬴政直盯着呂不韋問道：“仲父如何确定，你當年将母後許配于父王時，母後并無身孕。”</p>
雖然這些謠言不足以對王位造成什麽影響，但嬴政心神已亂，自己也無比想要知道真相。</p>
“哎，太後名譽固然重要，但事已至此，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呂不韋歎息道。</p>
“仲父但講無妨。”嬴政說道。</p>
呂不韋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着往事：“當年，在将你許配于你父王之前，你的母後确實是老臣的妾室。這件事當年你父王，也是知道的。”</p>
“你母後的娘家在趙國頗有些根基，而老臣當時在經商，家中也頗有些積蓄，便由媒人撮合，就此結緣。”</p>
“但是，老臣與你母後終究年齡相差太大，又沒有什麽感情的基礎，所以并非那麽彼此恩愛。”</p>
“後來，你父王與老臣結識，經常到家中飲酒暢談，從而與你母後相識。時間久了，老臣豈會看不出你父王與你母後互有心意，于是便想成人之美，從那時起，便再未染指于你的母後。”</p>
“而你母後與你父王成婚之前，身上還見着紅。所以，你定然是你父王之子，這件事毋庸置疑。”</p>
聽完了呂不韋的講述，嬴政頓感心安。</p>
雖然還未成婚，但女人身上見紅之事，嬴政還是懂一些的。</p>
“仲父說的，可都是實情？”嬴政還是想确定一下。</p>
“這裏又沒有外人，老臣編個謊，有必要麽。”呂不韋苦笑道。</p>
“可是這些事，不好讓天下人知曉，即使公布，又無憑無據，怎麽向世人證明寡人的身份。”嬴政說道。</p>
呂不韋點點頭道：“這确實是一個難題。現在無法向世人證明成嬌所說的，是對是錯，那麽民心所向，便不得而知了。”</p>
百姓的議論，這個問題讓嬴政頗爲頭疼。</p>
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世能怎麽樣，整個朝堂知道自己的身世又能怎麽樣，百姓的嘴，沒人能管的住。</p>
百姓的看法，嬴政現在已經無暇顧及了，目前首要的，是朝堂衆臣的看法，若朝堂大多認爲成嬌所言是真的，那麽鹿死誰手，還真的說不準。</p>
想到這裏，嬴政橫下一顆心，說道：“仲父，迅速通傳，明日舉行一次大型廷議，所有相關人員務必到場。”</p>
呂不韋看到嬴政如此堅決，點了點頭，說道：“老臣知道該怎麽做了。”</p>
“那咱們抓緊時間，快速行動。”嬴政說道。</p>
商定了之後，嬴政與呂不韋一起出了府門，各奔東西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