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每年黃河汛期的時候,葛家人便開始正經的忙碌了起來。也就是六七天的功夫,将水裏的浮屍都撈了上來之後,掙下幾百大洋,也算是方圓百裏有名的富戶了。
雖然掙了錢,不過葛家男人卻被越描越黑。有人說當年葛地根被河水沖走之後,是吃了死人才活下來的。也是因爲吃了死人,才會被河底的水鬼當成了同類,并沒有把他也拖下水淹死。葛家孩子也是從小吃死人肉,才會子承父業幹了撈屍人這一行。
吃死人這個名聲傳出去之後,葛地根獨子葛天狗娶媳婦變成了難題。方圓百裏之内,誰家的姑娘也不敢嫁給葛家。就算那種窮極了的人家,甯可把女娃送到妓院,也不敢嫁給葛家。無奈之下,葛地根帶着兒子去了一趟太原,從人販子手裏買了一個大姑娘,算是讓葛天狗娶上了媳婦。
沒有想到的是,葛天狗這老婆剩下了兒子葛雄之後不久便發了瘋。瘋了沒幾年有人親眼見到黃河汛期到了的時候,葛天狗的老婆從葛家沖了出來。一猛子紮進了龍口山的河水當中,當場淹死。還是葛天狗親自撈出了自己老婆的身體,這件事也刺激了葛地根的老婆,當年年底,聽說那個老太太見了兒媳婦的冤魂,大年二十八被活活吓死了……
從此之後,葛家便老少三代三個光棍一起過活。好在家裏掙下的錢不少,而且他們祖孫三人也沒有什麽吃喝嫖賭的嗜好。日子越過越殷實,葛雄長大之後也在太原買了三個媳婦,到了他這一代的時候破了三代單傳,一個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我們在河邊看到的年輕後生,就是葛雄的二兒子。
聽完了掌櫃的訴說,羊肉也炖好了。當下大塊炖肉端上來,配上了腌蘿蔔和山西特有的酸菜,好吃的根本停不下來。
“你們這些城裏仍也是好胃口,聽咧那麽惡心的事情,還能吃哈這麽多肉。”見到我們吃的歡暢,掌櫃的也很是高興。叫來夥計沏上了酽茶,陪着我們繼續聊天:“你們聽額的話,全運城的人都知道,葛家的人不能接觸……”
“不接觸我們怎麽把同學的屍首帶回去?”羅四維說話的時候,又掏出來幾塊大洋,放在了掌櫃的面前。随後繼續說道:“麻煩你讓夥計帶我們去葛家一趟,我們就去問問那同學的下落。不會和他打連連的。”
看到了大洋,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這時外面的大雨已經停了,不過天色也徹底的黑了下來。掌櫃的喊過來小夥計,讓他帶路領着我們去葛家。
聽到要帶我們幾個外地人去找葛雄,小夥計的臉色便難看了起來。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膽怯怯的說道:“掌櫃,天都黑啦。還是明天去……”
沒等小夥計說完,羅四維掏出來一枚大洋扔給了他,說道:“這個賞你,帶着我們到了葛家,再賞你一塊大洋。不用你進去,看見了葛家的房子指出來就行……”
這樣的小地方,大洋是個稀罕物。小夥計将大洋攥在了手心裏,當下膽氣也壯了。忙不疊的去替我們套馬車,等到我們四個人走出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在門口等候着了。
我向掌櫃的借了兩個手提油燈,趙連乙駕駛馬車按着小夥計手指的方向行駛了過去。差不多二十來分鍾之後,小夥計叫住了馬車,指着遠處的一座大院子,說道:“那裏就是葛家咧,剩啥幾步路額就不去了……”
看着小夥計的臉色有點發白,還是不肯走在等着屬于他的那塊大洋。我輕聲一笑,掏出來十枚大洋,塞進了小夥計的懷裏,說道:“這個拿去買糖吃,你們老闆問就說我隻給了一塊。一塊大洋還無所謂,多了的話他就好惦記了。”
一塊大洋已經是想不到了,現在又給了他十塊。小家夥猶豫了一下之後,一把抓過了大洋,随後轉身就跑。跑出去老遠才想起來回頭沖着我鞠躬,吼了一聲:“謝謝咧……”喊完這一嗓子之後,再次轉身向着客棧的方向跑了過去。
“吓我一跳,這小子毛毛躁躁的。羅四維笑罵了一聲之後,對着我繼續說道:“看不出來啊,你還是個菩薩心腸。還知道讓這小子不要露白……”
“看見他就想起來我小時候了,跟這個師父幹這幹那的。做夢都想有個進廟上香的,能偷摸個我個塊八毛的。能買塊糖吃我也就知足了。”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擡頭向着遠處的大宅子張望了一眼。
這座大宅子有點冷清,周圍的房子都空了。看着應該是知道了房子被葛家買去之後,周圍的鄰居都搬走了。在黑夜當中隻有面前的大宅子還亮着燈火,看上去多少有點瘆人。吳老二搖了搖頭,說道:“這像不像是聊齋裏面的哪個故事,裏面有個漂漂亮亮的小寡婦。和她睡一覺之後,第二天這裏就變成孤墳了。”
“到底是吳老二,這輩子你都離不開小寡婦了。”羅四維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以後,讓趙連乙駕車到了大宅子門口。随後羅老四親自跳下車叫門:“家裏有人嗎?我們來找葛雄做買賣了。開開門,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的大買賣……”
“叫甚咧……仍都睡哈了,有買賣明天再談莫……”大門裏面響起來一個年輕的聲音,頓了一下之後,繼續說道:“五十塊大洋,明天來的時候帶上。拿咧錢額大就下河撈人去……”
“等不到明天了,哥們兒你從門縫裏看,我給你看點好東西……”說話的時候,羅四維從懷裏摸出來一根金條,擺在門縫的位置,說道:“這是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