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口氣緩過來的時候,一個冰涼梆硬的物體貼在了我的後腦勺上。沈連城比我先一步回頭,當下他的臉色就變了,随後兩隻手跟着舉了起來。
等到我回頭的時候,第一眼看見一支冷冰冰的左輪手槍槍口正頂在我腦門上。這支槍的主人是個四十來歲,已經謝了頂的白種男人。他受了重傷,圍繞着左眼纏了一厚厚一層紗布,就這樣還是有鮮血從紗布裏滲了出來,看樣子這隻眼睛是保不住了……
除了左眼之外,這個人半個身子都纏滿了繃帶,隻是被外衣包裹,看不到是身上哪裏受了傷。洋人身後是黑洞洞的所在,看樣子裏面的面積不小。隻是此時我擔心激怒面前這個外國人,沒有用手電筒照射觀察裏面的情況。這時,這個洋人另外一隻手貼在自己的嘴唇上,做出來一個噤聲的手勢來。随後沖着沈連城的方向側了側腦袋,示意我學着他的樣子,舉起雙手。
已經被手槍頂着腦門,那還有什麽好說的?我沒有絲毫的猶豫,學着沈連城的樣子舉起來了雙手。就在我心裏懊惱剛出狼窩、又進虎穴的時候,暗門外面又響起來副官的聲音:“這是什麽東西?老大你看看這個……瞅着怎麽那麽眼熟?”
“弄不好我們被小崽子耍了……”姓郎的聲音馬上傳了過來,頓了一下之後,他繼續說道:“媽勒個巴子的!老二你把手電筒拿過來……我就說被耍了!進去把那個王八犢子抓住,老子活扒他的皮!都進去抓人……”
郎團長說話的時候,我已經看見手電筒上光秃秃的,之前貼在上面的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下來。不用問也知道掉在了暗門外面,這是被副官看到。幸好我先一步找到了這裏,如果再晚一步被姓郎的抓住,現在身上八成要挨顆子彈了……
不過現在這情形也好不了多少,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槍口,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我是靠着呂萬年逼着背的典籍,可是這個洋人是怎麽知道這扇暗門的?
這時,外面嘈雜的聲音逐漸平息了下來。舉槍對着我的洋人也松了口氣,隻是他的傷勢太重,這口氣突然洩了下來,洋人反而身子晃了幾晃,差一點摔倒在地。
看着洋人搖搖晃晃的樣子,沈連城看了我一眼,低聲說道:“大侄兒,你不是北平的大學生嗎?和這洋鬼子說幾……咦?我認得他!二柱子呢?我派去給你們當向導的二柱子呢?”
這洋人好像也認出來了沈連城,他有些激動的說了幾句。隻是這幾句話說的又快又急,我這二把刀的英文水平讀寫還可以,也就聽懂了感謝上帝、先生這樣的詞語。就在我打算讓他說慢點的時候,洋人身後傳來一陣腳步的聲音……
“連城哥……你咋也來了?這不是連甲(我爹)家老大嗎?你從北平回來了……”來人竟然是失蹤好幾天的沈二柱,說起來他和我還算是我的長輩,隻是他不比我大幾歲,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也從來沒管二柱子叫過叔。見到了我和沈連城之後,他又連說代比劃的對着洋人說道:“這是朋友……朋友……你先把槍放下,他是沈家堡的當家。一旦有個好歹的,沈家堡的人直接就能撕碎了你……”
洋人雖然聽不懂二柱子說的什麽,不過他們之間相處的久了,也多少明白一點他話裏的意思。跟着二柱子重複了幾聲:“朋友、朋友……”之後,他将手槍收了起來。随後在二柱子的攙扶之下,轉身向着裏面深處的位置走了過去。
這時候,我才将手電筒的光芒照了過去。借着手電筒的光亮,看到這裏是一個葫蘆型的所在,裏面還有一個大約二三十米的耳室。沈連城原本打算問幾句的,不過話還沒有出口,我們爺倆便已經被帶到了裏面的耳室當中。
這裏竟然還躺着一個外國人,這人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昏迷着,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手電筒照在他的面上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人六十多歲的年紀,滿頭的白發加上滿臉的絡腮胡子,好像胡子、頭發連在了一起一樣。
“二柱子,我不是讓你帶着他們去旁邊的蓮花山嗎?誰讓你來蛤蟆嘴的?你老婆快急瘋了知道嗎?”看見了二柱子沒有什麽事情之後,沈連城一股火上來,直接給了他一個嘴巴。随後指着二柱子繼續說道:“我怎麽和你說的,最多三天你就下山,加上今天都第六天了!你家裏的天天找我要人,你可氣死我了……”
“連城哥,你消消氣,我這不是也爲了多掙倆錢嗎?”二柱子家裏還欠着沈連城的饑荒,他不敢還手,當下摸着臉蛋苦笑了一聲。随後繼續說道:“我是把這幾個洋人帶到蓮花山的。路過嘴子山山根,他們又說要上來看看。我一開始不答應,結果這個洋老頭說給我加五十塊大洋。我這輩子什麽時候見過這麽多錢?想着隻是來嘴子上也沒啥。結果路上唠嗑的時候,他們幾個又說想來蛤蟆嘴一趟。我當然不幹啊,連城哥你知道我,平時來嘴子山采藥我都是要繞着蛤蟆嘴的。可是——這個外國老頭又加了二百大洋。那可是二百大洋啊,加在一起就是二百五十……”
“我打你個二百五!”
沈連城氣的又是一腳,正要再給沈二柱一個大耳刮子的時候,我過來攔住了他。說道:“叔兒,消消氣。二柱子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大洋是他親爹,二百五十塊大洋夠他後半輩了。二柱子,正好我有話要問你,這裏面怎麽回事?四個洋人怎麽隻剩下倆半拉了?還有,你們是怎麽進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