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沈連城滿嘴的官話,說的一套一套的,比當地的縣長都利索。這位郎團長也不敢小看,上下打量了幾眼沈連城之後,郎團長擺了擺手打斷了沈老爺的話,瞪着眼睛說道:“别整那麽多沒用的,你馬上找倆熟悉蛤蟆嘴的人當向導。隻要這次能抓到土匪,他們倆一人三十塊大洋照給,你們堡子每家每戶我再賞一塊大洋!不過你們要是給臉不知道要的話——全體上刺刀!”
說到最後的時候,郎團長突然翻臉一聲大吼。随後就見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将刺刀上好,明晃晃的刺刀對着已經吓哆嗦的村民們比劃起來。看着這些村民瑟瑟發抖的樣子,郎團長冷笑了一聲之後,繼續說道:“要是因爲你們這些窮棒子,再給臉不要的話。老子省下一顆槍子,用刺刀就把你們都挑了。”
看得見的刺刀可比看不見的槍子有威懾力,當下膽子小點的女人、小孩子已經都被吓哭。沈連城見了急忙将身子擋在郎團長面前,說道:“郎團長息怒……鄉下人沒見過市面,有什麽您都沖我了。這樣,也不用找别人了。您這三十塊大洋連城我掙了,我也是在嘴子山上長大的。去年老帥派人過來畫地圖那會,就是我帶着他們上去的。蛤蟆嘴那疙瘩鬧鬼,沒人敢上去還是連城我帶着人上去的。不信您掃聽掃聽,堡子裏的人都知道。”
沈連城穿着講究,一看就不是缺三十塊大洋的主。不過看着對面那些已經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村名,郎團長也隻能點了頭。看了面前的這個半大老頭子之後,郎團長将手槍重新塞進了槍套裏面。随後對着沈連城說道:“就你一個可不行,要不你讓土匪崩了,我還要重新下來找向導嗎?你去,在你們堡子裏面再找個人。湊一對……”
“别難爲沈老爺了,算我一個吧”沒等郎團長說完,一個身穿破皮襖的壯漢從人堆裏面走了出來。壯漢沒走幾步就被當兵的用刺刀攔住,看見了此人之後,沈連城急忙和郎團長介紹:“這是我們沈家堡的獵戶,整個堡子敢在蛤蟆嘴附近晃悠的也就是他了。老蔫巴,你自己和郎團長說,你姓什麽叫什麽。”
壯漢的兩隻手揣在袖筒裏,沖着郎團長一哈腰,慢悠悠的說道:“我叫趙得銀,堡子裏面的老少爺們都管我叫趙老年吧。蛤蟆嘴我比沈叔熟,不過我不要大洋,下來之後你得給條大槍……還要三十個槍子。”
說話的時候,趙老蔫巴有些眼饞的看了一眼橫在他面前的遼造13式步槍。他藏在皮襖裏面的老套筒早就磨平了膛線,子彈都是翻着跟頭打出去的。火器指望不上了,最近上山打獵他都背上了弓箭。
“隻要能抓到土匪,我給一百發子彈讓你打鳥去。”郎團長擺了擺手,示意當兵的将趙老蔫巴放過來。将他和沈連城都塞上了卡車之後,郎團長留下了兩個當兵的看着這些村民,随後帶着大部隊開車向着嘴子山的山腳下行駛過去。
行駛出去沒有多久,卡車突然停下,随後聽到副官叫罵的聲音。沈連城透過車廂的縫隙看過去,見到是我被當兵的抓住,當下也不顧不得許多,從車上跳下來救了我。這便是以往的事情經過。
沈連城的話剛剛說到這裏,卡車突然停下。随後前面一輛卡車那邊傳來了副官的聲音:“到地方了,都下來吧……把寶貝機關槍也擡下來。這是大帥給咱們團的寶貝,你們都小心點……磕了碰了小心扒了你們的皮!”
聽到了副官的話,我們三個也被當兵的推推搡搡趕下卡車。這時候才看到已經嘴子山的山腳下,前面那輛卡車上面,五六個當兵的正将一架圓筒馬克沁重機槍從車上扛了下來。
在北平的時候,北洋政府爲了鎮壓學潮,曾經将這個大家夥扛了出來。不過終究不敢對着學生們開搶,隻是對着沒人的地方打了一百多槍。當時我就在旁邊,親眼見過一整面牆被瞬間打倒,四五個人合抱的大樹也被攔腰打斷。後來才知道這個鐵家夥就是歐戰鼎鼎大名的馬克沁機槍,那好像放炮一樣的槍聲,至今還在耳邊不能忘卻。
事後才知道這批馬克沁是奉天督軍張作霖花了大價錢從美國走私過來的,原本是想在幾個主力團試試火力的,将來用來替代日本産的機關槍。朗團長的雜牌部隊原本是沒有這個待遇的,這還是走了參謀長楊宇霆的門子,這才分了一挺給了朗團長裝門面。
不過楊參謀長也有些不放心,擔心姓郎的手下将馬克沁賣給山上的土匪。千叮萬囑的說道:“老朗,這馬克沁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可給我盯緊點,一旦落到了那路绺子的手裏,别說你了,就連我這個參謀長也要跟着吃挂落。”
當下,朗團長用自己全家老少的性命作保,這才消除了楊宇霆的顧慮。隻是從此之後,朗團長不管到那裏都要帶上這個笨重的家夥。就連這次進山也不忘讓士兵将這挺重機槍扛上山……
看到這些士兵扛着鐵鍬、鐵鎬陸續下車之後,我湊到了沈連城的身後,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叔兒,帶着這些家什,瞅着可不像是抓土匪的。再說了,蛤蟆嘴是什麽地方?哪家绺子敢在閻王爺頭頂上立窯……”
沈連城回頭看了我一眼,示意不要繼續說下去。看着沒有當兵的注意我們倆,這才用蚊子叫一樣的聲音說道:“别吵吵,讓幹嘛幹嘛。老天爺保佑,到了蛤蟆嘴就沒咱爺們的事了。”
這時候,沈連城也想起來我從北平回來的事情。看着士兵們正在搬運物資,他繼續說道:“小子,這又不是年節,又不放假的。你咋說回來就回來了?不是在北平惹什麽禍了吧?你上學的時候,叔可是提撸你耳朵交代過,你小子要是敢在北平嫖院、耍錢、抽大煙,叔就打斷你的腿……”
我看到實在是瞞不住了,當下低着頭,三言兩語的将我被通緝的事情說了一遍。
沈連城被我的話吓了一跳,當下瞪大了眼睛說道:“不是說法不責衆嗎?幾萬個學生遊行,就通緝了你?”
不知是沈老爺,就連湊過來聽到的郎團長都有些驚訝,他也開始詢問我到底惹了什麽塌天大禍。
看着他們幾個人,我隻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說道:“聽說火燒趙家樓嗎?那就是我們幾個幹的。本來那天指派我做放火的活,不過侄子我聽叉劈了,趙家樓聽成曹家樓,帶着人把街對面百貨公司曹經理他們家點了。這次學生運動抓了兩千多個學生都放了,就把侄子我通緝了,說我蓄謀縱火。實在沒有辦法,還是問我們同學借了幾塊大洋才跑回來…….”
“小兔崽子!我看你有爹沒媽的可憐,才收養的你,還供你去北平念洋學堂。你就是怎麽報答你叔的嗎?你讓老沈家丢人丢到了天上!不過了……今天我就打死你個小兔崽子……”說話的時候,沈連城連抓帶撓的向着我撲去。
看着我吓得跑出去老遠,沈連城左右看了一眼,沖着正在看熱鬧的郎團長說道:“長官,讓您見笑了,今天我非弄死這個小畜生不行,您把槍借我,我打死了他就還您……”沈連城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去郎團長的槍套裏掏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