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畔,滿船華燈倒影在水面上,極遠處的嶽陽樓燈火璀璨,在雨幕中看起來猶如地上仙宮。
樓船上,兩條小狗趴在廊道裏,搖着尾巴眺望湖畔夜景。大白鵝少有的特别老實,縮在角落,謹慎的盯着面前的兩條小蛇。
阿青和阿白湊在一起,吐着蛇信交流,雖然發不出聲音,但看模樣,應該是在說:
‘阿白,這個鵝和你差不多白……’
‘好肥,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
廊道的圍欄上,四個姑娘并排坐着,手上拿着小酒壺,各色裙擺淩空灑下,在雨夜中勾勒出一副唯美的仕女圖。
祝滿枝本就喜歡聊天,在樓船上從來沒有安靜的時候,如今多了個話痨陳思凝,兩個人湊在一起,其他人基本上就插不上嘴了。
四個人方才逛街,聽了場新出‘喋血九龍鎮’,祝滿枝和陳思凝作爲事件參與者,免不了認真評價一番:
“……那說書先生講的不行,也不知從哪兒道聽途說來的,連人物都沒搞清,就猜出了許公子和左清秋的身份,其他人都是亂扯,硬把打鷹樓三雄,改成了肅王府雙門神,老蕭現在還在長安城說書呢,哪有功夫往哪裏跑……“
“滿枝,老蕭是坤雲子嗎?”
“對啊。”
“哦,我知道,當年好像在南越闖過,和南越七星一半人發生過沖突,滿嘴胡說八道,把上官擒鶴叫上官擒雞、通天莽南玉叫小家碧玉、夜煞司空稚叫司空小屁孩、獵火樸狄叫嫖帝……”
鍾離楚楚也是南越人,聽見這個倒抽了口涼氣:
“還有這事兒?結果呢?”
陳思凝微微聳肩:“結果還能如何,‘坤’爲地,地上之雲,全天下跑的最快的人,老司徒都得幹瞪眼,南越七星加起來都追不上,放了幾句狠話後,就不了了之了。”
祝滿枝滿眼敬佩,點頭道:“吵架沒輸過,打架沒赢過,嗯……也算是一代傳奇人物,比我爹厲害多了。”
陳思凝搖了搖頭:“祝劍聖也絕非浪得虛名,一劍出去世上沒幾個人擋得住,就是對手太誇張,才顯得狼狽。左清秋是戰神左哲先的嫡傳,北齊當代國師,論戰力恐怕和許公子不分伯仲,上次在馬鬃嶺,許公子和左清秋其實就硬碰硬了一下,其他時候都讓厲寒生抗了。厲寒生也可惜,光論内家功夫,世上無人能出其右,被兩個宗師連續偷襲才……”
陳思凝正認真分析着當時的戰況,說着說着袖子忽然被拉了下,側目看去,卻見祝滿枝擠眉弄眼,示意旁邊發呆的清夜。
陳思凝一愣,才想起滿枝和她說過,清夜是厲寒生閨女,而且關系很不好,當下連忙打了個哈哈,停下了話語。
甯清夜性格向來率直,見因爲自己冷了場,很随和的道:
“無妨的,我又不是小姑娘,連這些事兒都聽不得。”
祝滿枝其實覺得厲寒生人挺不錯,她爹把厲寒生當兄弟,說明人品也差不到哪裏去。但這些事情,她亂勸會傷了姐妹情義,當下還是開口圓場,岔開了話題:
“算了,聊這些也沒意思。玉芙和绮绮姐她們去哪兒了,還有小婉姐,回來一下午,都沒看到她們人。”
此言一出,甯清夜眼神就古怪起來。
甯清夜下午一回來,得知許不令回來了,還準備去找許不令聊聊來着,可剛走到船尾房間的門口,就聽到裏面隐隐約約傳來:
“好哥哥……”
“老許,母後和大姨長得一樣,你怎麽分清的?”
“绮绮悶騷一點……嘶——開玩笑……”
……
甯清夜當時被吓的夠嗆,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拉進去強行參與,把姑娘們都領到了這裏。
此時滿枝問起來,甯清夜自是不好回答。
陳思凝剛到樓船不久,思想還沒污到那種地步,隻以爲許不令和蕭绮她們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此時有點疑惑的回頭看了看:
“是啊,都晚上了。”
甯清夜因爲厲寒生的關系,待在這裏其實幹擾了三個姑娘的閑聊,想了想,翻身躍下圍欄,落在廊道裏:
“你們先聊,我過去看看吧。”
“快去快回啊,酒還沒喝完呢。”
“好。”
甯清夜含笑擺手,離開遊廊進入船樓後,并沒有直接去船尾的房間,因爲必然有去無回。
圍欄上的歡笑聲重新響起,甯清夜停下腳步,轉身進入了船樓茶廳,看着窗外的潇潇雨幕,想獨自清淨一會兒。
隻是甯清夜窗邊,餘光忽然瞧見隔壁不遠處的一個房間窗口,有雙手扶在窗沿上,手指修長,明顯是許不令的。
??
甯清夜眼前一亮,探頭看了眼,才發現許不令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自己從未睡過的房間裏,雙手扶着窗沿欣賞夜景,臉上的表情很古怪,有點痛苦并快樂着的意思。
甯清夜眨了眨眼睛,還沒打招呼,那邊的許不令就發現了她的目光,連忙負手而立站的筆直,偏頭望過來,露出那副熟悉的明朗笑容:
“清夜。”
甯清夜臉上表情一向很少,微微點頭示意後,便走出茶廳,來到許不令的房間裏:
“方才和滿枝她們在喝酒,出來透透氣。你忙完了?”
許不令何止忙完,都快被寶寶姐妹榨幹了。他走到跟前,擡手捋順甯清夜耳邊的發絲:
“是啊,沒吃醋吧?”
甯清夜面容冷豔,骨子裏帶着幾分拒人千裏的仙氣,哪怕和許不令早已經是情侶,私下裏也沒放開過。她微微後仰躲開許不令的手指,蹙眉道:
“見面就動手動腳,你不累嗎?”
“是有點累。”
許不令臉皮很厚的笑了下,擡手摟住清夜的柳腰,往繡床走去:
“那邊床不大,四個人睡沒我地兒了,正準備回來休息。你既然過來了,那就……”
甯清夜臉色一僵,哪裏肯給許不令侍寝,扭動肩膀想掙紮:
“天剛黑,時間早着……我去幫你把楚楚叫來。”
許不令搖了搖頭:“别客氣啊,姐妹之間,沒必要推來推去。”
誰跟你客氣了?
甯清夜清冷的表情繃不住了,下意識擋住臀兒,不讓許不令捏,冷聲道:
“你住手,我過來是和你說正事的,不是陪你那什麽。”
許不令仔細看了眼,摸不清清夜是堅決反抗還是欲拒還迎,爲了不傷清夜的心,還是把清夜抱在了懷裏,在床榻邊坐下,點頭道:
“好,你說吧,說完了再辦正事。”
甯清夜坐在許不令懷裏,稍微扭了幾下,掙脫不開,便也放棄了。她擡手緊了緊身上的雪白春裙,偏頭望向窗外:
“你在北齊,遇見厲寒生了?”
許不令把甯清夜的臉頰轉過來,面向自己,認真道:
“是啊。我離開前,給厲寒生和祝六寫了封信,讓他們随着使臣隊伍北上,陰北齊一把,才有了馬鬃嶺的事兒。”
甯清夜沒直視許不令的目光,垂下眼簾,臉頰上帶着幾分糾結和落寞:
“你……你爲了辦大事,做這些我不介意。但厲寒生那個人,當年我娘便是因爲他而死,爲了功名連妻女都能不顧,我覺得你不該太依仗他。”
許不令知道清夜童年的遭遇,恨厲寒生是必然的。他斟酌了下,輕聲道:
“其實吧,你和厲寒生,應該當面交流一下。我也不是給他說好話,但在馬鬃嶺的時候,我被左清秋設局埋伏,厲寒生眼見逃脫無望,沒有絲毫遲疑的自己留下殿後,讓我逃離。如果不是我武藝過人,他真就死在馬鬃嶺了。”
甯清夜皺了皺眉,擡眼望向許不令:
“還有這事兒?”
“我騙你作甚?宗師過招變數極多,滿枝她們站在旁邊都看不清,但我卻是清清楚楚。所以說厲寒生無情無義,我肯定是不信。我覺得吧,應該是厲寒生年輕的時候,讀了一輩子聖賢書,想考取功名走‘正路’,不想混江湖。後來出了事兒,心裏悔恨,才一直沒去見你,心裏隻想着滅宋氏給你娘報仇……”
甯清夜對這個說法,并不認同:
“人都死了,再悔恨有什麽用?他當年老老實實留在山寨,我娘豈會遭狼衛毒手?錯本來就在他,難不成他現在知錯了,我就得體諒他?那誰去體諒我娘?我娘當年不嫌棄他窮苦,暗中救濟他,嫁給他,帶着他走江湖混口飯吃,教他武藝,還給他生了個女兒,到頭來慘死的時候,他都不在身邊,還想着朝廷的一官半職;他現在即便把宋氏殺絕,和我娘又有什麽關系?我娘泉下有知,還能感謝他替自己報仇?”
甯清夜說着說着,情緒便有點激動,畢竟這些心裏話,也隻能當着自己男人的面說。
許不令擡手輕伏清夜的後背,柔聲安慰:
“我也不是厲寒生,這問題肯定答不出來。馬上就要去江南,還會和厲寒生遇上。到時候我當中間人,讓你和他當面聊聊,他的回答要是沒讓你滿意,你使個眼色,我當場把厲寒生大卸八塊!”
許不令臉色嚴肅,大有‘隻要能給媳婦出氣,神仙都殺給你看’的霸氣。
?!
甯清夜一愣,擡手就是一下,拍在許不令肩膀上:
“胡說,他再怎麽着,也是我生父,豈能讓你打殺了?”
許不令微微攤開手:
“那怎麽辦?”
甯清夜思索了下:“到時候再說吧。若他沒有半點悔意,你把他打殘廢,給我娘守墓去。如果他真知錯了,我……我以後就不找他麻煩了。”
許不令勾起嘴角笑了下:“那就這麽定了,下江南的時候再說。”
“嗯。”
甯清夜說完了心裏話,稍顯心不在焉,想起身出去,隻是腰上的手沒松,沒能站起來。
甯清夜望向許不令,有點疑惑。
許不令挑了挑眉毛,擡手在清夜緊繃繃的裙擺上拍了下:
“天都黑了,别走了吧?陪我多聊會兒。”
甯清夜身體一緊,哪能不知道許不令想做什麽,她冷聲道:
“許不令,你不要太過分了。我還沒嫁給你,你聽楚楚的混話,把我那什麽就算了,豈能一直得寸進尺?要這樣的話,你還不如直接和我圓房,至少正常些。”
“好啊。”
許不令眼前一亮,連忙把清夜摁倒,捏了捏冷冰冰的臉頰:
“等你這句話好久了,其他事都做了,就差這一步,說起來我也怪怪的。”
??
甯清夜被壓着,心裏頓時慌了,擡手輕推着,臉色逐漸轉紅:
“我随口一說,答應好了和滿枝同進同退,豈能提前和你……”
“那還是?”
“你……你真不累?”
“真不累,乖,推來推去的最後吃虧的還是你。”
“唉……”
……
——
微風吹拂着燈籠,臨湖的廊道裏莺聲燕語不停。
三個姑娘喝着小酒,聊起天南地北的江湖事,缺了悶葫蘆小甯,倒也沒影響到氣氛。
不過祝滿枝自幼社交天賦拉滿,雖然看起來憨憨的,心思卻十分細膩,能照顧到每個朋友的感受。
見甯清夜離開叫人,半天沒有回來,祝滿枝覺得是方才說到了傷心處,清夜獨自散心解悶去了。
作爲義結金蘭的好姐妹,祝滿枝自認不能冷落清夜,和陳思凝、楚楚打了個招呼後,便跳下圍欄,準備去把甯清夜找回來。
天色其實剛黑沒多久,外面下着下雨,丫鬟都在各自屋裏歇息,樓船裏靜悄悄的。
祝滿枝蹦蹦跳跳走過樓船裏的過道,直接來到了最後面的房間,側耳傾聽了下,裏面沒動靜,便又來到了清夜的房間,推開門打量了一眼,空空如也。
“咦?去哪兒了……”
祝滿枝環視一周,發覺許不令的房間裏還亮着燭火,便快步跑到了房門前,擡手輕敲了兩下:
“許公子,你睡了嗎?”
房間裏很快傳來了回應:
“沒呢。”
“那我進來啦!”
祝滿枝嘻嘻笑了下,便準備推門進去,被男朋友寵寵,哪想到還沒把門推開,裏面就傳來了清夜焦急窘迫的呼喊:
“滿枝,你先别進來,我……我在和許不令商量事,馬上就過來……”
?!
商量事兒?
祝滿枝小眉毛一皺,本來進不進去都行,聽見小甯這古怪聲音,那不進去也得進去了。
吱呀——
房門打開。
祝滿枝嘟着嘴進入房間,把門關上,側目看向裏屋。
果不其然,幔帳剛剛放下,還有隻白胳膊把裙子撿了回去。
“小甯?你在哪兒商量事呢?”
祝滿枝眼中醋海翻波,悶悶不樂走到床榻旁,把幔帳掀開瞄了眼。
甯清夜急急忙忙往被褥裏鑽,臉色漲紅,又滿懷愧疚,急聲道:
“滿枝,我……他非要親我,我也沒辦法。”
“沒義氣。”
祝滿枝臉蛋兒也紅了,不太敢看旁邊的許不令,隻是瞪着甯清夜:
“當年說好的同進同退,你怎麽能背地裏偷我男人?說吧,背叛我多久了?”
甯清夜也不敢說給了許不令一部分,隻能弱弱的道:
“我……我真沒食言。就隻是親了兩口,沒做别的。”
“你滿臉都寫着我在撒謊,當本枝傻?”
祝滿枝眸子裏滿是醋味,瞄了許不令一眼,也在旁邊躺了下來:
“說好的同進同退,背地裏親親也不行,許公子親你一口,就得親我一口,不然就是不公平。”
甯清夜正愁下不來台,滿枝自己過來送,心裏反而放松了不少。她抱着把滿枝也拖下水的心思,連忙點頭:
“好,許不令,你要公平,對我做什麽,就得對滿枝做什麽,不準偏袒。”
祝滿枝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認真點頭:
“對。”
許不令看的有點好笑,他剛剛伺候完四個媳婦,心裏肯定不急,見阿枝過來湊熱鬧了,忽然改了注意,轉身躺在了枕頭上,抱着後腦勺:
“清夜,你自己坦白,把瞞着滿枝占的便宜,都交代一遍。要是不樂意,我幫你交代也行。”
甯清夜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我怎麽交代?”
祝滿枝倒是很機靈,認真解釋道:“你對許公子做過什麽,現在做一遍。我要是也做過,就不計較了,要是沒做過,許公子就得補償我。”
“對。”
許不令含笑點頭。
“……”
甯清夜抿了抿嘴,她肯定不敢當着滿枝的面,做那種羞死人的事情。稍微猶豫了下後,微微點頭:
“那行吧……”
甯清夜磨磨蹭蹭坐起身來……
祝滿枝臉色一紅,有點不太敢看,不過還是看的很認真,半晌後,輕輕切了一聲:
“就這?”
甯清夜都快窘迫死了,面紅耳赤,瞪着眸子道:
“要不你來試試?”
“試試就試試,這有什麽嘛。”
祝滿枝一頭翻起來,把幔帳放了下來……
——
窗外春雨陣陣,屋内活色生香。
陳思凝和楚楚坐在欄杆上,等了半天不見清夜和滿枝回來,兩個人又不太熟,漸漸就沒了話題。
陳思凝回頭看了看船樓,略顯莫名的道:
“她們做什麽去了?怎麽人都不見了?”
鍾離楚楚其實早就猜出一船姑娘做什麽去了,但這種事終究不好當着陳思凝說,她從圍欄上下來,含笑道:
“可能有事要忙,天色已經黑了,我們回房休息吧,不等她們了。”
陳思凝微微點頭,反正就在一條船上,也沒必要傻等。她跳下圍欄,拿起兩條試圖吞鵝的小蛇,看向洞庭湖的對面:
“君山曹家就在那裏對吧?聽說那裏還有個大演武台,以前很多江湖人在那裏成名。”
鍾離楚楚點頭一笑:“是啊,不過曹家已經沒落了,演武台也變成了曬漁網的地方,沒什麽好看的。”
陳思凝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
兩個人轉身走向船樓,還沒進屋,忽然瞧見甲闆下面,一個女子撐着傘走了過來。
鍾離楚楚頓住腳步,眯眼仔細一瞧,卻見細細密密的小雨中,身着白裙的甯玉合,手持紙傘,胳膊挎着個小籃子,走上了樓船的甲闆。
鍾離楚楚連忙上前,略顯疑惑的道:
“大甯姐,你怎麽這麽晚才過來?山莊那邊有事嗎?”
甯玉合面容娴靜,如同持家有道的端莊婦人,掃了兩個姑娘一眼後,微笑道:
“莊子裏沒事,就是你師父嘴饞,想吃嶽陽特産的香幹,我過來給她買些。”
“哦。”
鍾離楚楚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個師父有點太嬌氣:
“這麽點小事,給護衛說一聲,或者給我打聲招呼就行了嘛,豈能勞煩大甯姐給我師父跑腿。”
“唉,沒什麽的,反正我在莊子裏也沒事,都是一家人,互相幫襯也是應該的。”
鍾離楚楚見甯玉合如此善解人意,也安心了些:
“那就麻煩大甯姐了,嗯……天色還早,你是現在去買,還是明天白天?要不我陪着你一起去?”
甯玉合微微搖頭,瞄了船樓一眼:
“玖玖近些日子行醫問藥,着實辛苦。這東西讓令兒跟着跑一趟,到時候我說許不令買的,你師父吃起來也舒坦些。令兒在嗎?今晚還得回去,若是令兒不在,就算了。”
陳思凝見這個很白的大姐姐,如此體貼賢惠,心裏面着實好感爆棚,插話道:
“在呢,我去叫一聲。”
鍾離楚楚知道許不令在幹啥,肯定不敢讓陳思凝去叫人,隻是在船樓門口喊了一聲:
“相公,大甯姐來了,你現在忙嗎?”
“他不忙,師父,你趕快把他領走去外面……”
甯清夜抓住救命稻草似得呼聲,從船樓深處傳來。
甯玉合臉色不易察覺的紅了下,怕打擾了徒弟的好事,連忙道:
“你們忙的話就算了,我這就走。”
“不忙不忙,他出來了……”
幾句話過後,房門打開。
衣冠整潔的許不令,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稍微整理了下衣袍,露出和煦笑容:
“師……玉合,陳姑娘,楚楚,讓你們久等了。”
陳思凝算是外人,夾在中間其實挺尴尬的,微微颔首道:
“許公子,天色不早了,你快去買東西吧,我回去睡覺就行了,你不用招呼我。”
鍾離楚楚也是點頭:“相公,我陪着陳姑娘即可,你先去忙吧。”
許不令含笑點頭,雖然腿有點軟,但氣勢很飄逸,走到船樓外,接過油紙傘,擺手道:
“那我先出去了,你們早點休息。”
“嗯,許公子(相公)慢走。”
……
許不令點了點頭,轉身陪着甯玉合,走下樓船的踏闆,前往嶽陽城的集市。
春夜細雨蒙蒙,岸邊的青石道路上沒有行人,隻能遙遙聽到遠處街市上的些許嘈雜。
甯玉合溫柔娴靜,挎着籃子走在許不令後面半步,距離樓船一段距離後,才回頭看了眼,見姑娘們都進屋了,用肩膀輕輕撞了許不令一下,眼神玩味。
許不令被這三分幽怨、七分思念的小眼神,看的走路都有點飄,擡手摟住甯玉合的肩膀:
“師父,怎麽現在過來了?着急了?”
甯玉合咬了咬下唇,靠在了許不令懷裏,柔聲道:
“幾個月沒見你,爲師能不急嗎?”
許不令擡起手指,挑開甯玉合臂彎的竹籃,卻見裏面裝着尾巴、鈴铛、玉蘭膏……
有備而來!
許不令心領神會,呵呵笑了下:
“師父,不是給玖玖買香幹嗎?”
“給她買個錘錘,她又不是沒長腿,你曉得不,她見你回來了,怕我單獨跑過來吃獨食,從早到晚都跟着我,生怕我偷偷跑了。”
許不令挑了挑眉毛,有些好笑:
“那師父你怎麽跑出來的?”
甯玉合柔柔一笑,眸子裏稍顯狡黠:
“我模仿你的筆迹,寫了張紙條:‘子時,蘭花苑西廂房,别讓師父瞧見’,偷偷放在了她的妝台上。然後那死婆娘,看我眼神都不對了,十分嘚瑟,天剛黑就洗白白沒了蹤影,還讓我今晚早點睡,然後我就出來了。”
?!
傻媳婦名不虛傳……
許不令吸了口氣,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甯玉合嘴角輕勾,又用肩膀撞了許不令一下:
“怎麽?爲你家阿九打抱不平?她當年給我下癢癢粉的時候,可比我現在黑心多了。”
許不令搖了搖頭,在甯玉合的臀兒上拍了拍:
“好啦,一家人打打鬧鬧沒什麽不好的。這大下雨的,在荒郊野外怕是太野了點……”
甯玉合纖手探出傘沿,接了幾滴春雨:
“光想想的話,其實挺不錯,就和在水裏差不多。不過早春的雨淋不得,我過來的時候,就找了條船。”
甯玉合帶着許不令,來到湖岸邊的僻靜處,一條烏篷船停在湖邊,裏面連薄毯都鋪好了。她微笑道:
“我們第一次那條船,扔到肅州的鴛鴦湖裏了,這條船差不多,就當故地重遊了。”
許不令看了兩眼,很是滿意:
“師父準備還真充分。”
“那是自然,你這麽忙,我哪好意思耽擱你太多時間。”
甯玉合拉着許不令的手,落在了小漁船上,鑽進船篷裏面,姿勢柔婉的側坐,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來坐下吧,你方才應該剛忙活完,若是沒興趣的話,爲師陪着你聊聊天也行。”
許不令怎麽可能沒興趣,沒興趣也被内媚的師父給硬勾起來了,他用竹竿把小船推離湖岸後,收起油紙傘進入船艙,在甯玉合身邊坐了下來:
“我精力好的很,師父不用擔心。”
甯玉合“哦~”了一聲,起身坐在了許不令懷裏,居高臨下,面對面的看着許不令的眼睛,呵氣如蘭:
“是嗎?有多好?”
“嗯……”
許不令雙手往後撐着毯子,鼓囊囊的溫暖胸懷近在眼前,眼睛有點不聽使喚:
“估計能把船弄沉,師父你最好别玩火。”
甯玉合取下頭上的發簪,如雲長發披散而下,雙手勾住許不令的脖子,表情似笑非笑,目光好似要吃人:
“爲師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武藝也不錯,都跟了你了,也不怕你折騰,船沉了我都沉不了。”
“……”
許不令不知爲何,被看的有點心虛,畢竟他剛剛才伺候完四個久别重逢的媳婦。他輕輕咳了聲:
“要不,師父我們先聊聊天?”
“好啊。”
甯玉合眼神玩味:“你想怎麽聊?”
許不令方寸微亂,想了想:
“那什麽,清夜的婚事,我感覺應該早點辦了,我都把她那什麽了,就差最後一步,關系不近不遠的,清夜有點别扭。”
甯玉合把下巴放在許不令的肩膀上,臉頰輕輕磨蹭:
“清夜性子就是這,你不逼她,她永遠都轉不過彎。連哪種事都做了,找個機會順水推舟,她其實也不會生氣,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清夜肯定尴尬。”
“是啊。嗯……最近走了趟北齊,那燕回林的劍術,說實話不錯,師父應該聽說過他吧?北齊劍仙,很出名……”
“我對别人的劍術不感興趣,就想看看你的劍術……”
“……”
許不令慢慢倒在了船篷裏,看着近在咫尺的傾城容顔,張了張嘴,實在無話可說,翻身而起就把甯玉合摁了下去。
甯玉合嘴角帶着笑意,長發披散在毯子上,眼底也有羞澀,但彼此一起這麽久,那點放不開早就放開了,沒有任何的抗拒,隻是目光溫柔的看着許不令。
許不令低頭對視,良久後,含笑道:
“師父,我見你第一眼的時候,真沒看出來。”
“你喜歡爲師這樣,爲師才這樣,你要是不喜歡,爲師也不敢這麽野。”
“倒也是……”
……
話語聲漸小,取而代之的是湖心漁船周邊的圈圈漣漪。
天黑天亮又天黑,春雨一直未停,春風好像也一直未歇,這次不知又要持續到幾時……
——
感謝【你的回答并不重要】大佬的五萬賞,成爲世子的第三十七位盟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