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起客棧的酒幡子,黃口鎮風雪連天中入了夜。
窗外是勾欄酒肆豪放的歡聲笑語,許不令耳目通達,窯姐兒的腔調聽的清清楚楚,本就沒什麽睡意,此時更加睡不着了。
許不令抱着後腦勺躺在床上,分析着目前的局勢。
厲寒生要去找什麽東西,他雖然很想知道,但不一定非得自己趕過去,等厲寒生拿到手了,從嶽父祝六那裏打聽即可。
祝六爲了吸引注意力,已經從暗處透漏了風聲,各方勢力必然已經察覺。唐家不會坐以待斃,忽然過來的狼衛,恐怕就是爲此事來的。
爲了确保滿枝爹爹不出意外,目前隻能先去唐家,解決了唐家的事情後,再去飛馬趕去遼西郡的菩提島……
這些事情其實早就想好了,再梳理一遍,也是差不多的結果。
許不令輕輕歎了口氣,翻了個身想換個舒服的姿勢,就把縮在懷裏取暖的夜莺給壓住了。
夜莺體格清瘦,自然不扛凍,睡覺都是把臉蛋兒也蒙在被子裏。察覺被自家公子壓住,夜莺悶悶的嗚了一聲,睜開眸子看不到什麽東西,隻能稍稍偏過頭:
“公子,你好重……”
“呃……”
許不令又翻了回來,側躺在枕頭上,打量被窩裏隻穿着肚兜的小丫頭,心裏有點不穩。
夜莺臉蛋兒上滿是認真,低頭喵了一眼:“公子,你想湘兒姐了?”
“好好睡覺,就你懂的多……”
許不令輕輕訓了一聲,翻身而起穿上了袍子,便走出了房間。
夜莺眨巴眨巴大眼睛,忽的移動到了裏側,耳朵貼在牆壁上,認真聆聽……
寂靜冬夜,客棧裏的客人都睡下了,隻剩大廳裏還燒着火盆,店小二和掌櫃子坐在火盆旁邊溫着酒唠嗑。
許不令無聲無息的走到隔壁的房間外,側耳聆聽了下,兩道平穩的呼吸聲若隐若現,應該都睡下了。
吱呀——
房門打開,關上。
許不令悄咪咪的進入廂房内,回手關上了房門。
客棧的廂房,陳設十分簡單,除開桌子、闆凳、床、屏風,便再無他物。靠窗的小桌上放着滿枝和甯玉合的劍,帷帽也放在上面,床頭的凳子上放着兩件裙子,疊的整整齊齊。
許不令掃了一眼,滿枝的衣服全在,甯玉合卻隻褪去了外裙,看模樣是怕被發現了守宮砂的事兒,捂得很嚴實。
進入房間後,兩道輕柔的呼吸聲便隻剩下一道,幔帳後面靜悄悄的,仿佛隻剩下滿枝一個人在睡着。
許不令帶着幾分微笑,腳步輕柔走到跟前,擡手挑開了幔帳的一角——祝滿枝睡在裏側,被子捂得嚴嚴實實,圓圓的小臉兒露在外面,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似乎是在做什麽很拉風的夢,嘴角還帶着幾分甜甜的笑意。
甯玉合規規矩矩的平躺着,雙手放在被褥上,黑亮的眸子已經睜開了,皎潔如銀月的臉頰上帶着幾分惶恐,嗫嚅嘴唇,卻不敢發出聲音,不停眼神示意旁邊的滿枝,催促許不令快出去。
許不令笑容玩味,附身在甯玉合旁邊躺下,擡手想掀開被褥擠進去。
甯玉合眼神慌張中帶着幾分祈求,都快急哭了,死死捏着被角,聲若蚊吟的道:“令兒,你出去……你……我陪你到别的地方去,别在這裏……”
許不令掰開甯玉合的手指,把被褥掀起來蓋在身上,側身湊在她耳邊:“師父,滿枝睡的深,你不亂動不會醒,要是不聽話,待會滿枝醒了,你可不好解釋了……”
“你……”
甯玉合臉色漲紅,卻不敢有太大動作,偷偷瞄着近在咫尺的滿枝,把許不令往出推。
“師父,轉過去。”
“……我……我不……”
“那我自己來了,吵醒滿枝的話……“
“……”
甯玉合心都快跳出來了,又趕不走許不令,無可奈何之下,隻能磨磨蹭蹭的轉過身,靠在許不令懷裏,正對着面枝,臉色窘迫中帶着羞急:“别了……我陪你出去好不好……”
“大晚上的,出去多冷……”
許不令擡手環住甯玉合,臉頰貼着耳側,手在被褥裏摸索。
甯玉合眼中水汪汪的,卻是不敢動彈,捏着許不令的手,稍微推了幾下,卻也是毫無作用。
許不令松了口氣,摟着甯玉合,舒舒服服的側躺着,柔聲道:
“師父,你這幾天怎麽過來的?清夜沒發現你守宮砂沒了?”
甯玉合身上明顯在輕輕顫抖,哪裏有心思和許不令閑扯,隻是閉着雙眸,不發出半點聲音……鈥斺擖br />
也不知過了多久,鎮子上徹底寂靜下來,隻剩下寒風吹過的呼呼聲響。
甯玉合用手肘輕輕推了許不令一下:
“好了,你快回去……”
許不令緩了幾口氣,放開了甯玉合,坐起身來。
甯玉合連忙合上的小衣,瞄了熟睡的滿枝幾眼,見滿枝還是閉着眼呼呼大睡,沒有被吵醒,才暗暗松了口氣。
許不令可沒有離開的意思,把裙子丢到師父身上:“走,給你畫畫。”
甯玉合聽見這話,頓時就惱火了,方才她都說了出去畫畫,然後再……
現在都這樣了,還有什麽好畫的。
甯玉合有些生悶氣,背對着許不令,小聲道:“不畫了,你走。”
“那我繼續了啊……”
“诶……”
甯玉合頓時焦急起來,對這欺師滅祖的孽徒毫無辦法,隻能拖着有些無力的身子起來,磨磨蹭蹭的穿好了衣裙。
許不令拉着甯玉合走出房間,在屋裏取來畫筆顔料,然後便從客棧窗口躍了出去,來到了一處比較僻靜的房頂上。
到了四下無人的地方,甯玉合總算敢說話了,眼中帶着羞惱,擡手就在許不令肩膀上拍打:
“令兒,你怎麽能這樣?方才滿枝在旁邊,我都說和你出來了……”
許不令事兒都做了,自然是有恃無恐,在房頂的雪面上坐下,拿出顔料畫筆,微笑道:
“好了師父,快過來,天氣冷待會顔料凍上,可就畫不成了。”
“……”
甯玉合緊緊攥着手兒,水靈靈的眸子瞪了許不令片刻,最終還是無可奈何,慢條斯理在旁邊坐下,看着北邊的方向默然不語。
許不令在甯玉合肩頭推了下,然後撩起裙子,執筆開始勾勒圖案,瞧見甯玉合望着北邊不說話,詢問道:“師父,想什麽呢?”
甯玉合躺在雪面上,手兒疊在腰間,嗫嚅嘴唇沉默了下:“唐家……就在北邊百裏開外,鎮子上有幾家鋪子就是唐家的……我小時候經常在這裏混迹,在悅來客棧還住過一段時間,因爲姓唐,倒是沒人敢欺負我……其實唐家也不全是壞人,壞的就是唐蛟和他那幾個兄弟,把唐家弄成了現在這模樣,我娘也死了……以前都沒想過會再回來……”
話語斷斷續續,似是回憶,又好像是吐露心聲。
許不令安靜聆聽,勾勒圖案的閑暇,柔聲安慰:“既然我來了幽州,唐蛟就不可能活過年關,師父的仇我來報,你安心當小媳婦即可。”
提到這個,甯玉合幽幽歎了口氣,搖頭道:“你不能動手殺唐蛟,唐蛟和朝廷關系極好,你是藩王世子,按理說應該和他站在一邊兒。祝六去殺他,是江湖人報私仇,朝廷沒辦法,你若是去殺他,就是藩王世子殺朝廷的功臣,皇帝肯定會興師問罪。”
許不令畫筆停頓了下,對此沒有否認,想了想:“暗殺應該沒問題,我沒公開露面,朝廷即便懷疑我,沒證據也不敢放肆。再者唐蛟不過是天子手底下一條狗,即便被捅出來,我随便找個冒犯我的由頭,當今聖上也不可能讓我賠命,頂多責罵一番……”
甯玉合思索了下,轉過頭來,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頰,聲音柔婉:
“令兒,我不想你爲我做什麽,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報仇,等仇報了也就沒事了,到時候你把我帶回王府,做妾侍也好、丫鬟也罷,我都不說什麽,老實給你生個孩子,然後就這麽過下半輩子……但你要是爲我惹上麻煩,即便報了仇,我心也安不下來……”
許不令略顯無奈,畫完圖案後,收起了畫筆,手持撐着雪面,低頭看着甯玉合的臉頰:“你是我師父,怎麽會讓你當沒名分的妾侍丫鬟。”
居高臨下的眼神,讓人容易聯想到奇奇怪怪的東西。甯玉合微微偏開目光,望着遠處的點點燈火:
“我當年差點成皇後,肯定不能公開嫁給你,要是皇帝知道,非得氣死……不當妾侍丫鬟,能當什麽?”
許不令認真道:“當師父啊,常言道‘一日爲老師、終生爲媳婦’……“
“……”
甯玉合顯然不怎麽喜歡這笑話,輕輕推了許不令一下:
“你别胡說了,師徒名分大于天,都這樣了,還怎麽當師父……要麽你以後别碰我,我把這事兒忘了,安心當你師父……”
許不令搖頭,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甯玉合抿了抿嘴,除了認命的幽然一歎,也無話可說了,誰讓她失心瘋主動推自己徒弟的……鈥斺擖br />
稍等一下,應該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