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小雪将金陵城的屋頂和圍牆染成了白色,頑童在巷子裏小跑,捏着小雪球追逐打鬧;窩在巷子拐角的乞兒拉緊了身上的破被褥,眼神麻木望着天上的雪花。
江南極少下雪,雪大到能捏雪球,可以說是近些年來頭一次。
“夫人,怎麽這麽多乞丐,今年雪這麽大,怕是要凍死好些人……”
月奴撐着小傘走在陸紅鸾背後,時而掏出幾枚銅錢,丢到街邊乞兒的破碗裏,從陸家大宅走到這裏,荷包裏的銀錢都施舍幹淨了。
陸紅鸾手腕挎着食盒,淡藍長裙外罩着狐裘,翠綠耳墜在風雪中搖搖晃晃,熟美臉頰上也帶着三分愁色。她本來還挺喜歡外面的雪景,不曾想出來遇到了一堆面黃肌瘦的乞兒,在長安的時候很難看到這些,幼年時的金陵城也沒有此類場景,此時才察覺到秋天的水患有多嚴重。
“待會回去了,讓大哥多在城外搭幾個施粥的鋪子,天公不作美,也沒辦法……”
陸紅鸾幽幽歎了口氣,一個女人家,除了心生憐憫也做不了什麽,沿途沒有再停留,快步來到了蕭家書樓後方的巷子。
今天早上天還沒亮,陸紅鸾便早早的爬了起來,自個跑到廚房做了些精美吃食,然後就帶着月奴出門來找許不令。
月奴聽說了昨晚詩會上的事兒,知道夫人不喜歡許不令殺人,以爲夫人是來找許不令的麻煩,想了想,走在身後開口道:
“小王爺殺楊映雄,是爲民除害,夫人莫要怪小王爺……”
“我怪他作甚,他一晚上沒回來,怕他出事兒了,過來看看。”
“小王爺和蕭大小姐在一起,怎麽會出事兒……”
“就是因爲和蕭绮在一起……”
陸紅鸾正想說什麽,忽然察覺不對,連忙閉上了嘴。
月奴從小陪着陸紅鸾長大,對自家夫人的脾氣最是了解,瞧見陸紅鸾的模樣便明白了意思,偷偷笑了一下。
天色尚早,陸紅鸾來到書樓後巷,正好看見蕭绮站在三樓的窗口,用木梳打理着柔順的長發,目光盯着金陵城的雪景,臉色同樣有些凝重。
從巷子裏看樓上,角度差的緣故,陸紅鸾自然隻能看到剛剛起床的蕭绮一個站在窗口,屋裏是什麽樣看不到,不過許不令昨天一夜未歸……
陸紅鸾眼神顯出幾分狐疑,覺得自個的寶貝疙瘩肯定也在屋裏。說不定是兩個人昨天一起去參加詩會大鬧了一場,晚上回來,蕭绮被許不令的男子氣概折服,然後就……
念及此處,陸紅鸾淡淡哼了一聲,想低着頭從屋檐下進後門,偷偷摸摸跑上去進屋看看。
隻可惜蕭绮可不是會發呆的人,餘光瞧見陸夫人走過來後,便望向下方,微笑道:
“紅鸾,你怎麽來了?”
陸紅鸾見被發現蹤迹,也不藏了,恢複了端莊穩重的模樣,揚起臉頰:
“大小姐,令兒昨晚在你這睡着?”
?
蕭绮俏臉兒微微一僵,昨晚上許不令是想睡她屋裏來着,她嚴厲呵斥把許不令攆出去了,可還是被占了些便宜。見陸夫人問起來,蕭绮解釋道:
“許不令昨晚睡在客房。”
對于男女之間的事兒,陸紅鸾心思可比蕭绮還敏銳,當即就眼神古怪回應了一句:
“令兒自然是睡客房,大小姐解釋這個作甚?”
“……”
蕭绮眨了眨眼睛,沒想到陸紅鸾還在話裏給她下了個套,當下很坦然的微笑道:
“許不令過來提親,事情尚未定下,有些事情自然得解釋清楚。”
陸紅鸾見蕭绮這麽坦誠,也不好繼續酸蕭绮,緩步進入了書樓。
許不令一直在窗口偷瞄着,見陸姨跑過來查崗,忙把布料極好的黑色肚兜藏進懷裏,出門前去迎接。
房門剛打開,便瞧見蕭绮從屋裏跑了出來,攔在身前,眸子裏冷若冰霜,伸出手:“許不令,把東西還給我。”臉上的表情和語氣,與以前湘兒丢了荷花藏鯉一模一樣。
許不令做出疑惑模樣,看着身前的冷豔美人:“什麽東西?”
蕭绮十幾歲就開始操持偌大家業,又心智過人,可不是那種羞答答不敢開口的女子。
“把肚兜還給我,不然我就把這事兒告訴紅鸾,她最重規矩,知道你動手動腳,必然生你氣。”
許不令略顯無奈,眼神指了指樓梯:
“你去說吧。”
蕭绮注視着許不令的雙眼,認真而專注:
“你以爲我不敢開口?”
許不令從來不吃這套,認真點頭。
蕭绮胸脯起伏幾次,擡手就往許不令懷裏伸,想自己找出來,結果自然被許不令捉住了手腕,還來了句:
“男女授受不親,大小姐請自重。”
樓梯口已經響起了腳步聲,蕭绮忍無可忍之下,還是忍了,抽回手看向了别處,淡淡哼了一聲。
陸紅鸾來到三樓,自然也不好詢問昨晚兩個人有沒有幹出格的事兒,拿出了早上準備的膳食,三個人便一起在屋裏吃粥,聊些個閑話家常。
蕭绮定力十分出衆,哪剛被許不令欺負過,在陸紅鸾面前也沒有露出半點異樣表情。
陸紅鸾則眼神有點古怪,不時的偷偷瞄兩人一眼,似乎是在尋找什麽蛛絲馬迹。
許不令肯定是老實喝粥,不插兩個俏佳人的嘴。
三個人就這樣做着,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蕭家的大管家花敬亭走了上來,在門口敲了敲房門:
“大小姐。”
蕭绮起身過去,聽花敬亭小聲訴說了幾句什麽,許不令自然沒有偷聽。隻是蕭绮聽完彙報後,臉色稍微嚴肅了幾分,回頭看了許不令一眼。
許不令見狀偏過頭來,詢問道:
“出事兒了?”
蕭绮眉鋒緊鎖,走到桌前坐下,輕聲道:
“你讓我打聽鍾離楚楚的消息,下面的人打聽了一番,剛剛把消息傳回來。鍾離楚楚在洪山湖一帶,不知怎麽的惹了洪山水寨,聽探子說整個洪山湖的水匪傾巢而出,漫山遍野的追殺,鍾離楚楚好像被困住了……”
許不令眉頭一皺:“她做了什麽?”
蕭绮搖了搖頭:“不太清楚,隻聽說前天晚上,洪山水寨的人都瘋了,好幾百個水匪抱在一起,拉都拉不開……”
“嘶——”
許不令滿眼震驚。
陸夫人則臉色一紅,有些好奇:“幾百個男人抱在一起,做什麽?”
蕭绮哪裏好意思說,輕輕蹙眉道:“恐怕是用了什麽藥物,才讓那些水匪發了瘋,而且還很嚣張的在水寨大門上寫下了‘南越夜九娘攜徒到此一遊!’,江湖上都快炸鍋了……若真是如此,那倆瘋婆子,恐怕兇多吉少,要不要我派人去看看?”
“我自己去吧。”
許不令揉了揉額頭,醞釀半天也不知該怎麽評價,也害怕那師徒倆玩脫了,起身和陸紅鸾蕭绮告别後,便輕裝簡行,帶着夜莺朝兩百裏外的洪山湖飛馳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