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清夜向來獨來獨往,很少和這麽多同齡女子坐在一起,想了想,便開口道:
“很難。我娘當年就是江湖上的俠女,和我一樣在江湖上闖蕩,想着快意恩仇什麽的。可江湖人大半都是陰險小人,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複,若不是爲了報仇,我和師父甯可一輩子待在山上。”
松玉芙想了想:“人皆不易,其實在京城做官也一樣,整天謹小慎微也擋不住無妄之災,可能隻是私底下說錯一句話,便一輩子都沒法翻身……”
鍾離楚楚對于這些,搖頭笑了下:“中原再難,至少吃喝不愁,你們沒去過關外,隻要去看過一次,便會覺得這裏和神仙住的地方一樣。”
三個姑娘都是在中原長大,而且家境也不清貧,對于鍾離楚楚的話自然有些不解。甯清夜想了下:“關外聽說很窮,吃不飽飯?”
鍾離楚楚歎了口氣,看向街道上的些許乞丐,稍微回憶了下:
“吃人。我出生在西域一個小部落裏面,也記不得有多少人,反正不大,整天和附近的幾個小部落搶水搶牛羊。後來有一次來了一群馬匪,把部落裏的男人都殺了,女人集中起來,年紀大的殺了,能幹活兒的綁起來,就拉倒附近的城裏面去賣……”
松玉芙眉頭一皺:“官府不管嗎?”
“連朝廷都沒有,沒人管。當時我才幾歲,和其他幾個小孩子一起,和狗一樣被關在鐵籠子裏,拉倒市場上面當奴隸賣,因爲長得瘦還沒人買,後來還是中原的人販子瞧見了,把我買了下來……”
鍾離楚楚輕聲細語訴說着往事,并沒有什麽悲傷,反而帶着慶幸。畢竟她至少現在還像個人一樣活着,而和她一起關在鐵籠裏的幾個小孩子,現在可能在最不見天日的地方幹着人難以想象的事情,也可能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松玉芙和祝滿枝在溫室中長大,根本沒法想象關外的人間煉獄,聽的有點揪心。
甯清夜心智要稍微成熟一些,除了輕聲一歎,其實也沒有太多看法,畢竟這世道就是如此,不是所有人都是人。
鍾離楚楚輕聲訴說着關外的亂象,發覺三個姑娘情緒有點沉重,知道自己說的東西影響氣氛,便停了下來,笑着看向窗外:
“還是江南好,小時候做夢都想象不到世上還有這麽安甯的地方。”
畫舫上燒水招呼的船娘也在聆聽,可能是被話語觸及,輕聲感歎了一句:
“哪兒的日子都不好過,這江南看起來好,外面鄉縣上照樣凄苦,秋天鬧了水患,田地沒了收成不少人餓死。洪山湖那邊還有水匪,聽說還剝人皮,官兵也沒什麽用,岸上那些乞讨的不都是躲災荒的……”
松玉芙受父輩影響,對于百姓疾苦很在乎,聽聞江南還在鬧匪患,記在了心上,覺得晚上回去得和許不令聊聊這事兒。
鍾離楚楚沉默了下,可能是沒有遊玩的興緻了吧,起身和三位姑娘告辭。
甯清夜是地道的江湖女子,真把鍾離楚楚當朋友,挽留了幾句留不住,便起身把鍾離楚楚送下了船。鈥斺擖br />
鍾離楚楚從小畫舫上下來,看着承載三個姑娘的小畫舫遠去,碧綠雙眸中顯出幾分恍惚,不知爲何,方才一番閑談過後,她見許不令的念頭淡了幾分。
自幼見慣了世間的惡,鍾離楚楚一直覺得世上的男人沒有好東西,從小到大想方設法的讓自己厲害些,對師父依戀到極點,其實隻是害怕回到以前人不如狗的日子,缺乏安全感罷了。
遇見許不令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揭穿許不令醜惡的真面目。後來發現許不令其實真的是個君子,鍾離楚楚便覺得誤會人家不對,很想和許不令這樣的人成爲一類人,很怕失去這樣一個朋友,就像怕失去師父一樣。
回過頭來想想,鍾離楚楚便發現自己太偏執了,近乎偏執的想得到曾經難以企及的東西,得到那些高高在上之人的認可。
其實自己是什麽樣,何必讓别人去認可。那三個姑娘可能很喜歡許不令,也會暗暗争風吃醋,但明顯有自己的興趣和想法,不會時時刻刻都想着怎麽引起許不令的注意。
如果許不令對甯清夜如此冷淡,甯清夜可能會扭頭就走不搭理吧。師父說的也對,想方設法去接近人家,人家怎麽會稀罕呢……
鍾離楚楚如此想着,心情漸漸平複下來,轉身走向暫住的客棧,卻見師父側坐在白駱駝上,已經走到了跟前。
鍾離玖玖眺望遠去的小畫舫,柔聲道:“楚楚,今天是失誤,待會許不令出來的時候,我們再演一次就是了……”
鍾離楚楚沉默了下,搖頭一笑:“算了,遇不上就是沒緣分,何必搞這些亂七八糟的。”
鍾離玖玖一愣,狐狸般的眸子裏顯出了幾分疑惑,從駱駝上跳了下來:
“楚楚,你不和許不令做朋友了?”
鍾離楚楚搖了搖頭:“已經是朋友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必在人家眼前晃來晃去。師父你也别争了,你本來就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之一……”
“之一?”
“嗯……沒有之一,師父和甯玉合比起來,其實很難說清楚誰更好看,不過師父更有女人味一些。長什麽樣和是不是八魁又沒關系,許不令不拜你爲師是他沒福氣,何必非得求着他拜師,等他有求于你的時候,自然會跑過來求你。”
鍾離玖玖稍微愣了下,蹙眉仔細思索,輕輕點頭:“也對,不過許不令主動來求我,除非不小心中了我的鎖龍蠱……我可不會幫他!”
鍾離楚楚笑了下:“他又不是傻子,膽子再大也不會給自己下鎖龍蠱,師父醫術超絕,肯定有能幫忙的時候,到時候再說吧。”
鍾離玖玖想想也是,可不攻略許不令,師徒倆就沒事兒幹了,當下左右看了看:
“那我們現在作甚?回南越?”
回了南越就遇不上許不令了,鍾離楚楚稍微思索了下,看向了街邊乞讨難民懷裏的小孩:
“咱們去洪山湖看看。”
鍾離玖玖十幾年的執念,可不會輕易放棄,不過當下和徒弟團圓,還是陪着徒弟散心重要,也沒有反對,牽着白駱駝便一起離開了街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