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島占地很大,相傳舜帝的兩個妃子娥皇、女英便葬于此處,上面有大片湘妃竹,也算是蕭湘兒名字的來源。隻是天上下着大雨,蕭湘兒也不太想在外人面前露面,沒有過來參觀的意思。
許不令和甯玉合結伴在君山島上尋找,不知不覺的便走到了湘妃陵,傳說太過久遠,看到的也隻是一座小土山,是不是葬在這裏無從得知。
雨幕潇潇之下,男女持着兩把油紙傘,安靜走過竹林間的道路,一前一後,偶爾交談上幾句,然後左顧右盼,便如同出來遊玩的公子夫人。
而竹林的深處,披着蓑衣藏在竹葉間的甯清夜,看着兩個熟悉的身影走過遠處,手不由自主緊了幾分,清冷的眸子裏明顯是有些思念,張嘴想要呼喚一聲,想想還是忍住了。
甯清夜從小和甯玉合一起長大,兩個人與世無争在長青觀裏住了十年,從讀書識字到傳授武藝,朝夕相處相依爲命,小時候待在山上害怕,都是師父抱着她睡,對師父的感情很深。
失去爹娘之後,甯清夜把師父當做了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曾想過就在山清水秀的小道觀裏,和師父平平靜靜的過完一輩子。
隻是她和師父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平靜的日子總有一天會被打破。
娘親死在狼衛手上,這個仇必須報,而厲寒生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也必須死。甯清夜到現在都沒有忘記娘親死去那一晚的絕望,她娘受的苦難必須有人付出代價。
而師父雖然出家當了道士,遠離了紅塵與江湖,可她知道師父也從未放下唐家的仇怨,從沒想過躲在道觀裏苟且偷生一輩子。
自從上了長青山那天起,師徒兩人日夜都在練功,爲了變強一些用盡所有的努力,彼此沒有說過練武的目的,卻都心知肚明。
慢慢的她長大了,一年前,得知娘親的佩劍出現在了長安城,所以沒有征得師父的允許,便私自去了長安,這可能是和師父分别最長的一次。
甯清夜很思念不假,但遲早會有分别的時候,現在已經漸漸适應了,對師父的感情沒有絲毫消減,隻是接下來的路得自己走。
便如同甯玉合瞧見祝滿枝的殺手锏後想學一樣,甯清夜聽到了能變強的消息,自然也會盡力去争取。
不過來君山島,不單單是爲了尋找那傳聞中的《通天寶典》,更重要的是還人情。小時候被曹家拉了一把,如今曹家有難,自然義無反顧,哪怕曹家婉拒了,她還是會在這裏守着。
這些恩怨是她的私事,和師父無關,所以她一直沒露面,不想師父摻和進來,至于師父旁邊那個白衣公子……
茂密竹葉間,甯清夜看着遠處那個相貌俊朗的翩翩佳公子,不經意間又想起了巷子裏的那次強吻。到現在她都沒想通,當時爲什麽沒在這色胚的身上捅個窟窿,竟然傻愣愣站着讓他啃……
不過事情終究是過去了,甯清夜也早已放下,許不令對她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是她師弟,自然不會再去找許不令的麻煩。
許不令是藩王世子,甯清夜現在辦的是江湖事,也不想把許不令拉進來。雖然她知道以許不令的身份地位,有可能擺平曹家的麻煩,但江湖人的事情該用江湖人的方法解決,若是把朝廷拉進來,就都變味了……
甯清夜認真思索了許久,直至兩道身影消失在了視野盡頭,才眨了眨眼睛,落在地面上,孤身一人隐入了竹林中……鈥斺擖br />
曹家祖宅,随着肅王世子的忽然來訪,氣氛稍微變化了幾分。
江湖人都是人精,說退出了江湖,總不可能真變成了種地的莊稼漢,對局勢的判斷能力沒有絲毫消減。
曹渠易送别了許不令之後,便孤身一人來到了曹家後方的祠堂内。
曹家數百年傳承,祠堂中供奉的先祖靈位一眼望去難以數清,靈位前的高台上,還放着十餘把名劍,皆是曹家曆代家主的佩劍,正中的一把便是史書以濃重筆墨記載的名劍湛盧,劍柄上挂着一串劍穗,玉扣碧綠通透,在燭火下反射出淡淡微光。
寶劍前的地面上放着蒲團,花甲之齡的老者在上面盤坐,身着尋常的黑色布袍,淩厲的眼角依稀還能看出當年叱咤江湖時的風姿。
曹渠易關上了祠堂大門,來到長兄的身邊,輕聲道:
“肅王世子已經走了,打聽甯清夜的下落,還兩次叮囑我等當心打鷹樓。就話語來看,他可能知道來的是誰,覺得我曹家沒有半分勝算。”
坐在蒲團上的,便是曹家現任的家主曹渠簡。在十年前豪俠如雲的年代,曹渠簡武藝不如祝綢山、司徒嶽燼這些頂尖枭雄,有點弱,因此名聲一直不大,在說書先生口中也很少提及。
不過說曹渠簡武藝弱,是和他曹家掌門人的身份比起來有點才不配位,不如祖上的曆代枭雄。真論武藝高低,能執掌君山曹家,至少也是和祝稠山等人同一層面的,江湖上頂尖的那一小波人。
曹渠簡眼睛一直盯着那串劍穗,聽見弟弟的聲音,略顯蒼老的面容多了幾分蕭索:
“父仇子報,父債子償,恩恩怨怨無休無止,從沒有兩清的說法。這一劫遲早會來,打鷹樓既然敢過來,肯定是獅子搏兔,有穩吃我曹家的把握。”
二當家曹渠易站在身後,看了看那串劍穗:
“被人找上門,真找官府,官府也管不了,總不能站着讓人殺……這串劍穗,要不就送給打鷹樓,也省的他們上門來索要。”
曹渠簡長長歎了口氣:“打鷹樓不單單是爲了劍穗,這麽久沒動手,是在等。當年欠下的恩怨,光用我的腦袋不夠還。”
“放下身段,給打鷹樓一個面子,要什麽給什麽都不行?”
“江湖輩分、規矩,都建立在手中的劍上。手中無劍,面子又值幾個錢,打鷹樓根本不把我曹家上下放在眼裏。”
“我等終究是江湖人,既然退不出去,實在不行重入江湖,楚地還是我曹家說的算……”
大當家曹渠簡搖了搖頭:“自從曹英投了朝廷,我曹家便不是江湖人了,退出江湖尚能殘喘,握了劍,來殺我等的就不止一個打鷹樓。緝偵司殺了多少人,仇都得算我曹家一份兒……是我造的孽,怪不得誰。”
曹渠易眉頭緊鎖,思索良久:“要不幹脆就投了朝廷,曹家底蘊尚在,再怎麽也比唐蛟地位高……”
“此事休要再提。”
“……”
二當家曹渠易猶豫了下,卻也隻能一聲輕歎,轉身出了曹家祠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