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昏暗的房間裏,太後見許不令說不出話來,眼神微冷:
“哼—你倒是打得一手好主意,本宮喝醉了記不住,你想得美,解不了毒一起死算了……”
說着太後便拿起鑲金刻刀,準備下筆。
許不令稍微思索了下,輕輕擡手:
“??”
太後臉色又崩不住了,仔細回想了下,好像是有這麽個事兒……
“……當時天快亮了,我怕陸姨醒來發現,隻能起身,當時太後還抱怨‘怎麽就走了’……”
“住口!”
太後深吸了一口氣,瞪了許不令片刻,便低下頭,在紅木小牌上認認真真刻下了:正正正一。
刻完之後,太後又有些惱火,想把紅木小牌砸在許不令身上宣洩,剛擡起手,想想又算了。
“你就老實坐着,敢動一下,本宮就自盡。”
許不令點了點頭,能獨處聊聊天也不錯,當下靠在椅子上,微笑道:
“聽說蕭家主要到長安來了?”
提起這個,太後臉色顯出幾分不悅,還帶着畏懼的意思,淡淡哼了一聲:
“不關你事……過來走親戚罷了……她自幼嚴厲,最見不得你這樣的浪蕩子,來長安後記得有多遠躲多遠……”
許不令點頭輕笑:“早有聽聞,那太後到時候豈不是要回宮?”
太後抿了抿嘴,輕聲道:“自然要回宮,被她曉得我身爲太後整天往外跑,還不得被唠叨死……過幾天你也回長安吧,方便……呸—……”
許不令心裏哭笑不得,認真點了點頭。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要心平氣和的聊天也不容易。
太後坐了片刻便感覺有些坐立不安,稍微思索了下,從懷裏掏出個小荷包,丢給許不令:
“你要的東西,給你做好了,按照你的說法,上來的時候用沸水煮過‘消毒’。”
說話間,太後不動聲色的坐近了幾分,眼中顯出幾分好奇——她自幼對這些東西感興趣,造出來便覺得很神奇,這些天一直在研究怎麽用,可除了好玩好像根本沒别的用處。
許不令接住荷包,從裏面取出金鹌鹑蛋。
太後又坐近了幾分,手兒撐着扶手微微探頭,仔細打量。
許不令擡眼瞄了下好奇寶寶,稍微醞釀措辭:
“這還是得太後配合。”
太後微微蹙眉,打量許不令一眼,又看了看他的手心:
“讓本宮怎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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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幽,空曠甯靜。
竹海間的小屋内,甯玉合身着黑色道袍,頭上插着木簪,安靜盤坐浦團上。
打坐的要點在于放空心神什麽都不去想,可這幾天總是靜不下心,其中有和長年相伴的甯清夜分别的思念,也有馬上到端午的緣故。
無法靜心打坐便是徒勞,甯玉合睜開了眼簾,可能是覺得乏味,起身走向了芙蓉觀的山野小道散心,看着極遠處的巍峨長安,點點往事又浮現在心頭。
崔小婉便是端午時分香消玉殒,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她正在長青觀裏屈服于命數安靜清修,得知後心裏的感覺五味雜陳,卻也不知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
她幼年隻是個庶出女,在人丁興旺的幽州唐家根本沒地位,連管家嬷嬷都比不上,唐家劍傳男不傳女,女子習武天賦好也沒用,她小時候還有些脾氣,偷偷摸摸學了幾式唐家劍後,便自顧自離家出走遊曆江湖。
如果沒有意外,她長大後可能也會成爲一名女俠,遊走四方,行俠仗義,然後遇到個品行合适的江湖客,兩人一起浪迹天涯,直到年老在善終隐居養一雙兒女。
可老天爺往往都不會按照人的想法來安排,就在她正四處閑逛的時候,唐家的人忽然找到了她,再無往日的傲慢冷漠,反而是好言以待和和氣氣,什麽都寵着她。
不得不說,那個時候她确實體會到了什麽叫‘家’,連地位不高的娘親也水漲船高,可以和正房的夫人坐在一起說話了。
因爲這一點,唐家教她什麽,她就學什麽,後來皇帝要娶她當皇後,她自然也答應了下來,畢竟這種事,她一個小姑娘沒法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那個時候,她也曾想過進宮的樣子,聽說皇城很大,走丢了該怎麽辦……
念及此處,甯玉合勾了勾嘴角,不過很快,眼中又顯出幾分哀聲。
接下來的事情,可以說一瞬間讓懵懂無知小姑娘,變成了她現在的這樣。
追殺、誤會、娘親身死、東躲西藏、出家……
至今回想起那段時光,心中依然難掩憤恨和揪心。
曾經也懷疑過是崔小婉想當皇後,故意陷害她。可聽到崔小婉在皇宮裏郁郁而終的消息後,她便明白崔小婉和她一樣是個可憐人。
如果當時她順利入宮,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娘親不會死、崔小婉不會死、她也不會淪落到出家在山野孤獨終老的下場。
可這些事情,她根本沒得選擇,崔小婉也沒的選擇,在世家大族眼中,女人隻是一件用來争取禮儀權勢的工具罷了,哪裏來的選擇,要怪隻能怪崔家的不可一世,怪唐家的狠毒無能。可偏偏她連報仇的資格都沒有,這些世家太大了……
甯玉合思索之間,望向了下方芙蓉觀内的一間小院——即便是淮南蕭家,不也一樣,把女兒當做争權奪利的工具,芳華正茂嫁給一個油盡燈枯的老頭,連一天夫妻都沒做過,便被鎖在了深宮之内孤獨……咦?
甯玉合眸子微微一眯,仔細瞧向那間院落——宮女在院牆外走動,護衛、暗哨在附近徘徊,很平靜。
可她方才好像看見一道黑影從院牆翻了進去,進入了屋子裏……
絕不是錯覺。
甯玉合武藝高強,絕不會在走神兒的時候出現這種錯覺,看到了就是看到了,雖然她在山頂,太後院落在山腰,距離很遠,但方才肯定有個人進入了太後的房間。
以太後身邊的防衛程度,能不驚動明暗哨潛入院子,這身手有些駭人聽聞。
莫非有人刺殺太後?
甯玉合目光微凝,準備喊一聲提醒下方的護衛,可剛剛張嘴,又頓住了。
太後最近隔幾天就上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門窗緊閉……
氣色越來越好……
!!
甯玉合猛然瞪大眸子,有些難以置信。
當朝太後,皇帝嫡母,竟然在這裏和男子私會?!
有這個念頭後,甯玉合連忙蹲下身避免被有心人發現,畢竟這事兒,基本上誰知道誰死。天子再大度,也不可能把知道這種消息的人留在世上。
可是誰這麽大膽子,竟然敢和當朝太後……
甯玉合輕輕蹙眉,以方才的身手來看,玉峰山上有這等身手的人不多,莫非……
念及此處,甯玉合搖了搖頭,蕭家門客不可能做出這種會損害主家利益的事情,那……
甯玉合想到什麽,轉眼望向竹林深處的房舍,又連忙搖了搖頭——令兒知書達禮、性格清冷,今晚在屋裏打坐靜養,怎麽可能幹這種事,恐怕是從山下跑來的吧……
甯玉合猶豫了下,這種事兒她也不敢牽扯進去,即便知道也沒什麽用,當下靜心凝神把這事兒忘卻腦後,腳步匆匆下了山頂。
隻是走出幾步,甯玉合又瞄了瞄竹林深處亮着燈火的房舍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