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林背着手走了回來,輕輕歎了口氣:“你叫祝滿枝是吧?剛進天字營,本官差點沒想起來……今天可有差事在身?”
祝滿枝眨了眨眼睛,擡手道:“并無差事在身,副使可是有要事交給卑職去辦?”
“也不是什麽要事……”
劉雲林背着手歎了口氣:“前幾日王監察過來打招呼,說是十年前一名狼衛的撫恤銀子數額不對……唉!我緝偵司豈會貪死去兄弟的撫恤銀,也不知誰告的黑狀,鬧到了禦史台,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也說不清楚,你既然沒事,就去案牍庫翻翻,好像叫林陽,昭鴻二年春天死的,案牍庫應當有記錄。”
“諾!”
祝滿枝正愁無事可做,當下自然領命,快步跑去了案牍庫。
案牍庫占地極大,多年下來儲存的各類卷宗不下數十萬,爲了騰地方,除開個别極其惡劣的血案要案,餘者暫時無用的案卷全部封存進箱子裏,等哪天遇上了再翻出來查閱。而狼衛随手攜帶的‘無常薄’,記載了狼衛辦案的經曆,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也封存在案牍庫中。
祝滿枝來到案牍庫後方的大庫房,上千口箱子整齊堆放在其中,上面都貼着封條寫着時間種類,旁邊放着滅火的物件。
狼衛發放撫恤銀子是按照功勞算的,最先找的肯定是記載過往履曆的無常薄。堆放無常薄的箱子倒是很好找,可十年下來,狼衛都換了幾茬,十年前‘鐵鷹獵鹿’又死傷無數,光是箱子都有幾十個,堆起來和小山一樣。
“我的天……”
祝滿枝一陣頭疼,暗道:怪不得劉副使愁眉苦臉,這還不得翻到明年去……
可差事接下來,再苦也得幹,總不能讓上司換個人。
祝滿枝深深吸了口氣,便撸起袖子,爬上了堆積如山的箱子,一個個的查看,然後抱下來放在一邊。
箱子裏塞滿的書籍,可一點都不輕。
祝滿枝很快便汗流浃背,胸脯起伏不定,衣襟上滿是灰塵,再搬開二十多個箱子後,總算從最底層找到了‘昭鴻二年春’的箱子。
祝滿枝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把箱子抱到光線好一點的地方,掃了掃上面的灰塵,揭開封條打開箱子。
箱子裏面整整齊齊擺放着制式冊子,封皮上是隸屬部門和姓名。在狼衛任職,不可能一輩子隻用一本冊子,寫滿了就換下一本,每個人都有好多本碼放在一起。
祝滿枝擦幹淨手後,一本本的拿起來查看姓名,不是便放在一邊,有些冊子上還帶着血迹或者灼燒痕迹,顯然是從屍體上翻出來的。
約莫半刻鍾的功夫,終于在箱子中間發現了‘天巧營林陽’的冊子,隻有兩本,說明在職時間不長就死了。
接下來的事兒就繁瑣了,得把生平履曆總結下來,幹了什麽事立了多少功勞。
祝滿枝找來了紙張筆墨,坐在桌前翻開冊子,一頁一頁的查看記錄。
從冊子的記載來看,這個林陽前輩也是從巡街做起,破了幾莊不大不小的案子,然後進入天字營,和大部分狼衛的履曆差不多,沒有出奇之處。
祝滿枝把衙門蓋章确認的案卷抄錄下來,一寫就從中午寫到了黃昏。
餓得饑腸辘辘之時,祝滿枝總算翻到了最後一頁,正準備松口氣伸個懶腰,餘光卻在滿篇字迹之間發現了一行記錄:
昭鴻二年正月初八,自長安押送鎖龍蠱前往幽州,臨行時與内庫掌事賈易核對,無異樣。
祝滿枝渾身猛的一震,眼睛掙得圓圓的,連忙将冊子拿起來查看,确定上面寫的是‘鎖龍蠱’後,才露出幾分驚喜。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祝滿枝沒想到在甲子庫都沒找到的線索,竟然能從死去狼衛的記錄中發現。
想到許世子得知這個消息的高興模樣,祝滿枝激動的小臉兒通紅,恨不得現在就起身跑去找許不令告知這個消息。
好在理智還是占了上風,祝滿枝知道這‘漏網之魚’牽連有多大,左右打量幾眼見庫房裏無人後,才小心翼翼翻看冊子。
隻可惜冊子上記載的最後一句話便是這個,按着狼衛執行任務的習慣,押送東西出發前核對,送達後必然還要核對蓋章,上面隻寫了出發沒寫送達,說明途中出了岔子。
祝滿枝一陣失望,隻有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很難看出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有消息總比沒消息好。
她拿起毛筆在舌尖上舔了舔,從宣紙上撕下一溜小紙條,一字不落的把記載抄在了紙條上,然後卷起來拉開衣襟,把紙卷兒塞進肚兜裏面夾住。
低頭看了看,又晃了晃,還站起來跳了跳。
确定不會掉下來後,祝滿枝才收起了冊子原模原樣放好。
接下來祝滿枝便再無疲憊,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兒,順藤摸瓜找到了存放狼衛死傷情況的案卷,一個箱子一個箱子的尋找,直至晚上案牍庫快要鎖門了,才找到林陽身死之時的記載。
隻可惜,狼衛肯定不能寫自己怎麽死的,殉職記錄的卷宗由衙門裏的主薄核實後書寫,明顯事後動了手腳。
案卷上隻是寥寥寫着一行:天巧營林陽,昭鴻二年正月初八運送器物前往幽州唐家堡,途中身染惡疾不治而亡,經查無異。
祝滿枝滿眼失望,不過她也明白此事牽連有多大,緝偵司可是當今聖上的耳目,能把‘鎖龍蠱’的出處線索在案牍庫中抹的幹幹淨淨,連甲子庫都找不到,諸多主官卻默不作聲,那背後是誰就不用猜了。
祝滿枝将這些明顯篡改過的東西記錄下來,便不動聲色的拿着一大摞紙張出了案牍庫,将這些東西交給衙門主薄複命後,便下班回家,直至夜深人靜之時,才無聲無息的從窗口翻了出去,潛入長安城的夜色之中……
(本章完)